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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夕披着厚外套,和他老话重提:每天搞到这么晚,你还又开车回去,我看,不如搬到第89区吧。省得你两头跑。
  不,不用。海梦悠抬手拒绝,他似乎习惯于简短而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回去。
  温夕知道他的脾气,揪着自己的外套,劝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其实,时间晚了,住我这里也可以的。江亦愁恰巧送他出大门,补了一句,你如果需要,我可以让阿诺收拾一间出来。
  那更算了。真不需要。海梦悠说,再说了,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回去。
  《鬼臣》之后,他捡到的小机器人就不见了,这时候忽然搬家,他怕小机器找不到回家的路。
  江亦愁的面色一怔,而后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是么。
  嗯。海梦悠迈开长腿,跨上半空中的悬浮车,有机会见。
  这句有机会见居然一语成谶,接下来,他好几天都没见着江亦愁,对面的宅子晚上也黑灯瞎火的,看着没半点人味儿。
  他装作随口提起,询问温夕,温夕只疑惑道:有几天没见么?我完全没注意到。而后又宽慰几句,江江大明星,可能是太忙了吧。
  海梦悠摇头:我查了,他最近没有共感笼。信息流上也没有他的偶遇记录,他整个人,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
  有么?你想太多了吧。温夕毫不在意,你怎么这么上心,我这个《鬼臣》粉都没你这么上心。
  海梦悠直截了当:假粉!
  更晚些的时候,事情真的出现了转机。
  晚上,他在二层远眺的时候,看到江亦愁捂着左侧胳膊进了大门,他连门铃都没办法按,是用右肘点开的门禁,看着伤势不轻。
  思量再三,他打算过去看看,温夕看他在家里东翻西找,知道缘由后说:药箱在那个屉子里。不过,你应该不用过去吧。他不是有机器人管家么,而且,那可是江亦愁啊,他那么阔绰,家里肯定有医疗舱,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我还是过去看看。
  温夕耸耸肩:你人真是太好了。
  柜子哗啦拉开,海梦悠随手挑了些简易套装揣进兜里,抓上外套,拉开了门。
  但当他推开院门,居然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只小机器人,正脸朝下躺在温夕的大门口。海梦悠稍稍矮下身子,仔细辨认后确定,这正是他丢了许多天的那只小机器人。
  小机器不知道浪去了哪里,左胳膊似乎受了伤,零件也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他蹲在小机器身边,有些焦虑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大门,又低头望着系统完全下线的小机器。
  两相权衡下,他轻叹一声:你还有阿诺,他是真的只有我。希望你没事吧。
  海梦悠把地上散落的零件仔细收拢,而后把小机器人打横抱起。
  *
  小机器睁开眼睛的时候,海梦悠靠着窗坐着,左手举着光刻仪,透过单边显微镜,专心致志地刻录他的左手末梢神经。
  听到响动,他稍稍抬头,目光只确认般游离过小机器的脸,显得严肃而疏离。
  野哪儿去了。他手上没停,半是训诫地问了一句。
  小机器有些惶恐地盯着他。
  海梦悠极快地看他一眼,眼神冰冷而锐利,而后垂眸,极轻地笑了。他笑得慢条斯理,唇线柔缓地舒展开,在冰凉的星光下,显得既冰冷、又无比动人。
  野就算了,还搞一身伤。跟谁打架了?
  小机器握着胳膊,似乎想说什么,但光纤丝抖了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忘了,你语音系统坏了。
  海梦悠刻录完最后一个焊接点,将小机器的手臂外壳轻轻叩上,取下单边显微镜,行了。试试看,能不能动。
  机械手指试探性地握紧,而后渐次舒展开。小机器有些惊奇地看着完好如初的胳膊,高兴得身后的光纤丝都在轻轻颤抖。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海梦悠,而后温顺地伏在他胳膊上,十几条闪着荧光的光纤丝也像顺服的藤草那样,冰凉又温和地覆在他身上。
  行啦,腻不腻味啊。海梦悠拍拍他,我亲儿子都没这么腻人。
  小机器人一声不吭,只把脸颊靠在他胳膊上。
  海梦悠垂眸,小机器新换的左胳膊和其余部位有很显著的新旧区分。
  他忽然冒出个荒唐念头江亦愁,好像伤的也是左胳膊。
  第30章 跃迁 一点一点吻他,和他亲昵。 [二
  我在想什么。海梦悠自嘲地想,江又不是机器人。
  他从口袋中拿出追踪发射器,摊在掌心,给,还有这个。收好,不然走丢了,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小机器似懂非懂,但隐约觉得这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他左胸口弹出一条狭长的收纳盒,里面的零碎物品叮铃哐啷作响。
  这么多宝贝啊海梦悠瞟了一眼,一眼挑出了他最眼熟的东西,这不是东联的将星么。
  纯黑的将星闪着润泽的光芒,看得出来,这颗将星很有些年头,但因为被保护得很好,依旧璀璨明亮。
  海梦悠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算了,我忘了你没法回答我。
  他将这颗将星递了回去。
  不知道这颗将星触动了他什么回忆,小机器拿回它的时候,指尖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留下一丝刮痕。
  他先仔细收好将星,再从海梦悠手心仔细拈起追踪器,将它郑重地放进了胸口的收纳盒。
  海梦悠把他的胳膊修好之后,小机器更是亦步亦趋,甚至还跟进了卧室,把门口蹲着的气得够呛。不过生气归生气,却有些忌惮海梦悠,一步也不敢踏进去。
  室内的主题尚未设定,是一片白洁,只有四面空旷的墙壁。
  睡眠模式。
  语音指令下达后,看似平滑的地板升起细密的乳色晶体,构成团旋转的星云,还根据海梦悠喜好的颜色渲染成幻妙的紫色。
  今天的主题设定还真贴他的心意。他朝门口的竖起大拇指。
  眼见有戏,摇着小天线想往里钻,机械小脚刚过门槛,听着海梦悠轻咳一声,乖乖退了一步,老实坐在门外。
  海梦悠无奈摇头。实在是太粘人了,他要不拒绝,早上十有八九能被它压得睡不着。
  这时候已近凌晨,海梦悠实在有些撑不住,说完晚安没多久,他已经沉在暗丝绒一般的星云床中,安然入眠。
  小机器放轻脚步,趴在海梦悠的床边,安静地盯着他的睡脸。
  大约五分钟后,海梦悠忽然低头,他把半边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闷声笑了:拜托,你这样盯着看,谁能睡得着?
  室内星云流转,海梦悠躺在微凉的光线中,缓缓睁开眼睛,淡紫色的眼瞳含了水一般,显得格外深邃:你想上来?
  小机器先是疯狂摇头,而后停了片刻,接着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这次,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吧。他稍稍腾开一小片地方,看在你今天受伤了的份上。
  小机器缓缓爬了上来,他审慎地观察着海梦悠的表情,每个动作都无比小心翼翼,而海梦悠只是枕着自己的胳膊肘,安静地注视着他。
  可能是怕冰着海梦悠,小机器窝在被子里,和他微妙地拉开了些距离,规规矩矩躺在他身旁。
  等他躺好后,海梦悠轻声一句晚安,星云光亮骤减,整个房间再度陷入黑暗。
  你在听什么?
  江亦愁从他胸口稍稍抬起头,乌黑的长发水一样流过他温热的胸膛。
  你的心跳。江亦愁认真答。他把手掌覆在尤利亚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蓬勃的鼓动感让他踏实又稳定。
  这是生命的实感。
  你喜欢这个?尤利亚枕着肘,笑得漫不经心,要不给你换成燃料能源,有冲程那种,搞个微缩八缸发动机,保证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你心口叮呤咣啷,热闹非凡。
  我有心脏的,只是不会跳。
  江亦愁稍稍坐正身子,掀开胸口挡板的位置,一个小收纳盒咔哒弹了出来。
  尤利亚脸上的玩笑神情渐渐消失,收纳盒里放着的是一颗东盟将星。从材料边缘来看,这颗将星很有些年头了,但它却被保存得很好,没有一丝氧化痕迹。
  他轻轻触了触冰凉的将星,好像真的摸到了江亦愁的心脏,冰凉的,却又无比真诚。
  尤利亚声音也温和下来:这是我的?
  我在弹射仓里捡到的。也许是你不小心掉在里面了,也许是当时我扯掉的。江亦愁把那颗将星小心收好,眼神微沉,还好你掉在里面了。
  尤利亚的神思细微一凝。
  江亦愁没有展开说,他几乎能想到Hope在弹射仓里的日日夜夜是怎么度过的,漫长、冰冷又孤寂的太空,连崩溃大喊都传播不出一米的太空,他一定是捧着这颗仅剩的将星,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把它当做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
  尤利亚喉头有些发哽,他低着声音:过来。
  江亦愁顺从地稍稍低头,尤利亚将他拉向自己,他摸着江亦愁的长发,手指顺着水缎般的触感,将发丝滑向耳后,落在江亦愁的肩上。
  他就势扶着肩膀,稍稍抬头,在江亦愁的额上印下一吻。
  分开的时候,他看到江亦愁的眼神,惶恐又欣喜,直接又炽热,而后,江亦愁有些小心地追上来,像啜饮花蜜一样,一点一点吻他,和他亲昵。红心邵仙兑读佳
  江亦愁朦胧之间觉得这是梦,可这个梦的视觉感受却和他的共感笼不大一样,这一次,好像他不是他自己,而是透过尤利亚卿的眼睛,在看待这一段回忆。
  察觉到异样之后,他越来越清醒,直到在微明的光线里,他似乎看到了尤利亚卿。
  江亦愁一时有些惊异,他稍稍抬起上身,想要进一步看清楚这些年来,他总是用自己的真实回忆和情绪做笼,有时候究竟是梦是醒,他早已经分不清楚了。
  他动作太大,柔滑的星云被从他的肩膀滑落,顺着光裸结实的背肌,掠过垂坠的黑发,最后柔软地卷落在腰间。
  是他。
  尤利亚卿蜷缩着睡着,几近纯白的睫毛细细颤抖,不知在做什么样的梦。
  又或者,是他在做梦。
  江亦愁抬手,白皙的指尖慢慢朝那张面容靠近,想要确认这是不是梦。
  在几乎要触上他眉眼的一刹那,他的手指忽然开始有细密的光点,不断跃动。
  不,别在这时候
  他竭力抬手,可那些光点跃迁、闪耀,就像纯白的萤火虫一样,而后整个被子忽然一空。
  海梦悠睡得迷迷糊糊,他像在做梦,又感觉江亦愁真真切切地躺在他身边,一阵绚目的光芒逼得他不得不睁开了些缝隙。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Hope。不知Hope经历了什么,他缩在被子深处,近乎绝望地死死揪着薄薄的床单。
  海梦悠伸手,把他捞进怀里,原本紧张蜷缩的小机器人忽然放松了下来,竭尽全力回拥着他,生怕他逃跑一样,把所有光纤丝全部用上,捆紧了他的胳膊、他的腰、他的手腕。
  没事的。海梦悠闭着眼睛,低声哄他,一切都会没事的。
  *
  清晨,海梦悠翻来覆去,总觉得床上有东西膈得慌,闹得他头一回理解了豌豆公主的苦。
  他眼皮沉重,眯着眼睛在身下摸索半天,终于摸出了罪魁祸首。他眯着眼,刚看清手里的东西,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被子整个掀开。
  床上什么也没有,没有Hope,没有小机器,留下来的只有几个碎零件。
  他认得这些零件,都是昨天晚上他拿来修补小机器左边胳膊的东西。
  不至于一晚上就又把自己折腾坏了吧。
  零件零零落落一直通向门外,海梦悠赤脚跳下床,捡起第二件散落的零件。
  眼见他醒了,摇着天线在门口蹦跶,海梦悠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比了个嘘,他来不及穿鞋,顺着掉落的零件追了出去。
  这小机器真能跑,他跟着零件,居然追到了浮空区冷星上的高楼大厦,每一层都有一个可打开的区域,所有悬浮车可以直接从浮空区停泊进来。
  最后一小片零件在地上闪闪发光,正是昨天他亲手交给小机器的定位发射器。
  他弯下腰,捡起定位发射器,忽然间,狂风大作。
  一辆悬浮车横冲进来,逼得海梦悠抬起胳膊,挡住剧烈的旋风。
  有人踩着旋风下车,闪着镜面绚彩的皮鞋落在地上,停在他面前。
  地面上冷光炽烈,轰鸣声如雷贯耳这不是普通悬浮车的能源声。
  海梦悠,是么。
  对面站着的人,听起来还算文质彬彬,我听说,你一次性解决了我们十七八个影响者,特地来和你会会面。
  海梦悠看似淡然拈起零件,缓缓直起身子。
  对面的人梳着背头,半边头颅透明可视,神经织网清晰可见,莹蓝色的信息流正在其中不住流动。
  他身后缩着霍恩,正拼命用口型说着不关我的事。
  海梦悠冷笑道:诺恩斯的狗,鼻子倒挺灵。
  他的视线落向后方。
  停在浮空区空腔里的果然不是一辆悬浮车,它呈三角状,张着光能翼,三十二架激光炮口全部立起,对准这一层。
  这是一辆军用级别的歼击机。
  那人低头笑了:能驱动硅晶体,是命运对你我的恩赐。你不如跟我一起上车,同诺恩斯合作,何必窝在这么个他环视一周,轻轻啧了一声,一字一顿,破烂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