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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夕有些茫然。
  海梦悠微微低头,言语中带着一种凌迟般的狠意:你想想,如果这件事情,你说是这样、我说也是这样,没有分歧意见,信息流刷得这么快,没有讨论度,很快就沉没了。反过来,如果你说是苹果,我说绝对不是苹果,而后不断争吵,范围越扩越大
  所有人都会关注到怪物这件事情!温夕恍悟,她跳回信息泉首页,果然,原本《鬼臣》的讨论渐渐被淹没,信息泉热点被怎么发不出那两个字、有什么不敢说的就是古外物、江亦愁共感笼出现GW!迅速代替。
  懂了吧。海梦悠带着丝了然的笑,拈起她身侧的古旧书籍,旋身朝外走,没出五六步,他回头问:你这几天,不去看看你姐姐么?
  我姐?温夕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几号遇见的我姐?
  海梦悠的脚步一顿,他缓缓回过身来。
  嗨!看你这脑子,这你也敢忘,回头我告诉温朝让她打你。韩清曙立即接话,又堆起笑看向海梦悠,活的久了,忘性大。没啥,没啥。
  温夕也跟着打哈哈:是,最近事情的确太多了,没啥。
  海梦悠将信将疑,打量他二人一眼,还是轻手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后,他只走出五六步,便停了下来,点开耳廓上的银饰,共振翼霎时张开,在黑暗中幽幽闪着荧光。
  一门之隔,韩清曙和温夕的讨论声无比清晰地传了进来。
  你忘记看你的备忘录了么,怎么露这样的破绽!是韩清曙的声音,他压着火,可能是担心海梦悠没有走远,不敢大声嚷嚷。
  我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温夕抱怨,是哪一天你等等哦你看,我备忘录上什么都没写!
  韩清曙一顿,而后恍悟:是我搞忘了。那天你情绪量表过低,险些被回收了。事后我该提醒你的。
  早说嘛!温夕说,来,和我过一遍,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发生了许多事,这才过去不久,温夕怎么会不记得?
  韩清曙和温夕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核对去仁善院那天的行程,海梦悠听了一会,怀着疑惑,放轻脚步离开。
  *
  一位夜歌者舰员路过,看到站在大门口的海梦悠,习惯性地问候:尤利亚卿他见海梦悠抬眼制止,立即换了称呼,悠。您是有事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海梦悠抬手制止:只是想点事情。
  他在思考,该不该主动去找江亦愁。
  为了给自己一个合理理由,他还特意去温夕那里拿了本《世界绘画史》,他记得江亦愁画室门口的石狮子说过,他沉迷起来,总是几天几天的不出画室,也许他会喜欢这本书。
  可他在门口站了半天,就是挪不动步,他自己也没摸清楚,这种微妙的忐忑究竟是为什么。
  他的手在书脊上摸索了数遍,忽然骨节用力,将书脊攥紧。
  洒脱点,这没什么。不就是走过去敲个门,寒暄几句,还能要了人命不成。
  再说,他除了磁流体发电机的借口,还有《世界绘画史》的借口,不对,这都不是借口。
  做好心里建设后,海梦悠轻轻拉开了门,户外的金光洪水一般奔涌而入,他猝不及防,撞进了江亦愁漂亮的眼睛。
  他居然就站在门外,抬着手,似乎正要敲门。
  海梦悠在门口愣了一秒,第一反应居然是回身,狠狠关上了门。
  这太突如其来了,他以为固若金汤的心理建设,瞬间被击得粉碎。
  惊诧过后,他忽然察觉到这个反应有些不妥,旋即将门打开,果然,江亦愁已背过身,打算离开。
  江!海梦悠快步上前,我正打算去找你。
  江亦愁眼帘低敛,兴许是为了化解刚才的尴尬,低声说:我也只是路过。
  那,你要进去么?海梦悠停住脚步,里面住的人多,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不,不用了。江亦愁说,去我那吧。
  行。海梦悠将借口《世界绘画史》递给他,你的礼物。
  *
  这是海梦悠第二次来这间屋子。
  这回没有星云坟墓的共感笼,可高高的天顶、不甚明亮的光、冰凉简洁的座椅,让整间大画室显得寂寥、冰冷。
  画室的中心,旋转着一个简易的磁流体发电机模型。江亦愁的左手轻轻抵着下巴,时不时将模型旋转,再添上些东西。
  他的眼神没离开模型,轻声说:磁流体发电机,这个你倒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做这个需要时间,更需要算力,我也还在构思。
  是么。那倒巧了。
  海梦悠正绕着整间画室转着。
  江亦愁的确很爱绘画,尤其喜爱巨幅的、偏幻想类的画作。
  早几百年,绘画就电子化了,像他这样拿画笔颜料的,少之又少;能沉下心来,连续泡在画室里几百个小时,只为了完成一面墙那么大的画的,更是凤毛麟角。
  画室里大部分的画作都被黑布遮着,只有能看到其中三四幅画的内容。
  他停在其中一幅画前,画上只是海浪,但这浪用色漂亮,就像用缤纷的梦编制而成:江,你的画,想象力真的很不错。
  那不是我的想象。
  江亦愁从模型中抬头,他的视线落在画上,却像看在很远的地方:是一个人的梦。
  谁的梦?海梦悠走过来,笑着望向他,你的尤利亚卿?
  江亦愁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海梦悠被逗得忍俊不禁,他单手支着桌沿,略有些玩味地看向江:江,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啊。
  第29章 抉择 我亲儿子都没这么腻人。 [
  他的目光本来是无形的,却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得江亦愁节节败退,他略退一步,低声说:不关你的事。
  海梦悠忍俊不禁:害羞?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江亦愁停顿片刻,对他,我哪里都喜欢。
  中毒程度还挺深。
  没想到他的事都过去四百多年了,还有人心心念念想着他,海梦悠也算有些宽慰。
  江亦愁无意剖白自己,将话题巧妙岔开:还有,昨天尼克的事情,我也查清楚了。
  海梦悠立即正色:怎么说。
  江亦愁上前一步,打开了一份log文件。
  海梦悠花了不到半秒,读完了这份系统操作记录文件:所以,那天我见到的确实是尼克,但他不认识我,并不是装的,也不是介意监视,而是
  他抬手,把其中一行记录拉出来:他的神经织网受到侵入,记忆或者意识被篡改过。
  对。
  那尼克,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江亦愁缓缓摇头。
  海梦悠几近自语:所以还是要去一趟罅隙啊
  江亦愁明面上没有回应,却在悄悄打量他的神情,谁知海梦悠忽然回头,他慌忙掩了视线,垂眸看向地面。
  海梦悠心里犯疑,面上倒是平静:江,你有没有昨天到现场的人的记录?
  江亦愁:有。
  你快查查,就在昨天共感笼结束到现在的时间段里,现场观众的神经织网有没有被篡改过。
  江亦愁当场编译指令,不到500毫秒,密密麻麻的记录被投射在空中。
  数据加载完毕,共计三万六千八百多条篡改记录。
  几乎是到场人数的一半!
  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现场的观众,居然有一半人的神经织网被侵入、篡改过。
  海梦悠的背后有些发凉:原来信息流上的怪物论战,是这么来的。
  过生日的那天,尼克的家人知不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尼克。
  信息流上,坚称自己没见过共感笼怪物的人,又知道自己的意识被篡改过么?
  画室窗外,入夜的城市车水马龙,热闹不已。
  万家灯火之中,究竟有多少盏灯是真实,又有多少盏是虚妄?
  海梦悠的目光落在地面。
  他低声说:也许神经织网,真的不该被发明出来。
  不。江亦愁打断了他,我从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海梦悠抬眼,又是因为尤利亚卿?
  江亦愁有理有据:即使它存在一些缺陷,但它带来的好处也是不容忽视的。就像爱因斯坦的神来之笔,质能方程,也带来了毁灭与死亡的核武器,可科学上,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而且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当然,也因为尤利亚卿。
  迷弟程度还真不浅。海梦悠心想。
  他清了一下嗓子,故意问:是不是尤利亚卿做什么都对,说什么都正确啊?
  当然。江亦愁抬眼,认真道,他是最聪明,最勇敢,也最善良的人。
  海梦悠原本只想逗一逗他,谁知他夸得这么真情实感,反倒让海梦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不过,也不能放任系统这么随意侵入神经织网,肆意篡改人类的记忆、意识。至少有没有可能,加个开关?
  他刚一抬手,江亦愁心有灵犀似地,立即将磁流体发电机模型最小化,转而拼出一个覆盖着神经织网的大脑模型。
  这里。模型一生成,海梦悠的指尖立即点向前额叶的部分,如果我们在这里加入一个单向接口,它不影响神经织网的使用,但是外部系统或者信息很难再侵入主管逻辑和意识的前额叶,随意改写。
  没用的。江亦愁面无波澜,在你改写别人神经织网的同时,因陀罗系统就会察觉,和你同步改写,而且因陀罗的写入速率也很快,所以最后是,无用功。
  海梦悠撑着桌面,仔细端详着他。听他的语气,单向接口这件事他不仅想过,可能还切实尝试过。
  你倒真和我想象中不一样。他看江亦愁的脸色有些紧张,补充道,是好的那种不一样。
  不过,海梦悠向来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插言两句之后,他话锋一转,提出了新的方案:既然你说系统会察觉,如果我关停服务器,让控制星球的因陀罗系统下线,会怎么样?
  他的手顿在空中,眼神认真的发亮,越发给人一种庄严而不可侵犯的感觉,他的神态气质几乎和尤利亚卿虚虚重叠在一起,让江亦愁心中浮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隔着遥远的时间,看到了他怀念、熟悉的另一个人。
  江?海梦悠见他不答,稍稍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江亦愁收了神思,如实回答,我没有试过这样做,不过,整个冷星都是因陀罗控制的,恐怕
  15分钟呢?海梦悠再度精确自己的要求,15分钟,你能给多少人的神经织网加上单向开关?
  江亦愁沉思片刻:幽灵光球怎么办。因陀罗一下线,监视Birds也会立即失效,它会立即挣脱束缚。
  海梦悠轻叹一口气。
  这事情又绕回来了。
  磁流体发电机模型缩在右下角,正在不住旋转。
  海梦悠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模型,忽然灵光一现:先做好发电机,提前把幽灵球束缚住,怎么样?
  江亦愁终于首肯:这个说不定可行。
  他们又一起商讨了些关于发电机的细节,没想到江亦愁对机械制造也很精通。问起来,他只说是自己的兴趣。
  你兴趣挺多。绘画、音乐、自己写故事,还懂得机械制造。海梦悠抱着胳膊,笑道,我可真想看看你脑子里的构造欣赏意义,不是变态意义的。
  江亦愁低着头笑了笑,模型的微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显得分外温柔。只是这个笑容和二月的春意一样,转瞬即逝。
  海梦悠瞥了眼时间:不早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他动作利落,说话间已经走至画室门口,江亦愁紧赶慢赶,收了模型,顺手拽上围巾:我送你。
  不用。海梦悠只随意摆摆手,他本意是想拒绝,谁知江亦愁已跟了上来,正抬手想拉住他的衣袖,万般巧合之下,两人的指尖一瞬间轻轻相触。
  两个人俱是一愣。
  海梦悠的指尖在空中细微地蜷了蜷,似乎在体会那种冰凉的触感,意识到之后,他极快地收了手,低声说:我说过不用送了。
  江亦愁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手缓缓垂落,手中的围巾也无精打采地坠落下去。
  海梦悠没回头看,他脚步不停,这从他人的角度来看,是飒爽利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绝情的。他一直到走出大门,才像紧绷的弓弦忽然放松一般,微微叹出一口气。
  一定是《鬼臣》的原因。
  他心想,江亦愁是江亦愁,《鬼臣》是《鬼臣》,《鬼臣》的故事线太合他心意,他只是被这个故事,还有他那天的弯腰递出手掌的那一幕触动了,和江亦愁本人无关。
  理清楚之后,他踏上的回家的路。
  这之后,因为磁流体发电机的事情,他和江亦愁基本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他时刻提醒自己,专注技术交流,模糊江亦愁本人,倒也没有再度失控。
  连着第八天,他踩着凌晨的点出江亦愁家的大门时,在门口遇见了温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