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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廿还是没有说话。就在此时,齐归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长发女子带了一队人马从远处走来,看见她的人都给她行礼。那个斧福府弟子正站在玄廿身边,专心致志地寻找齐归,是以并未瞧见。
  等那女子走近,她停下脚步,冲着那个斧福府弟子的背影,发话训斥:
  “小齐公子未必如你所说那般不堪,自己揣度之事自己知晓即可,不必讲给旁人听。”
  那个斧福府弟子身子一僵,然后立刻转身,冲那个女子行礼。
  “见过少主。”
  那女子正是斧福府的少主,掌门柳相悯的独生女儿,柳下惠子。
  齐归眼睛倏忽亮了起来,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无比想要跟柳下惠子挥挥手,然而此刻被束缚着连小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听见柳下惠子说:“谨言慎行。”
  那斧福府弟子身子俯得更低了:“弟子遵命。”
  柳下惠子身后跟着十余个斧福府的弟子,均是红色服制,在落日下如同几团坠入人间的火焰。本来跟着玄廿一同来的斧福府弟子见少主前来,纷纷归队。
  一时间,树林里三色对立。赤色衣袍站立一处,对面是黑色道袍的玄陵门混杂着白色行装的见剑监。
  “此次堕仙惨案,请玄陵门道友节哀。”柳下惠子对玄廿说。
  玄廿沉默颔首,并没有别的表示。
  柳下惠子看了他半晌,温和道:“玄陵门提议三家围剿,斧福府全力支持。毕竟除恶务本,诛杀堕仙,实乃仙门本分。”
  “但是。”柳下惠子的语气沉重了些,“斧福府并不想参与对小齐公子的处置。”
  几个斧福府弟子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脸上都是惊讶,有一个弟子甚至还小声说道:“不是掌门说的,全力搜捕齐归,尽量抓活的吗?”
  另一个弟子拍了一掌过去,“少主既然发话,就别多嘴!”
  玄廿终于抬头,声音嘶哑至极。
  “为何?”
  齐归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肝颤了颤。他从未想过玄廿师兄的声音能哑成这个样子,他根本无法想象在过去的半个月里,玄廿师兄得疲惫奔波成什么样。
  柳下惠子开了口,字斟句酌道:“若只是寻人,倒是无可指摘。只是贵派所说的‘无论死活,务必身首异处’,恕我派难以……接受。”
  这句话如同惊雷,将齐归生生劈死在树上。
  他原本以为有人来找自己,印证一半司少康所言之事便罢了,总归不至于传来如此残忍的消息。可原封不动的一句话,在茫茫水泽上乘风入耳,让他的心脏蓦地停跳。
  在这一刹那,他放弃了抵抗司少康的禁制,像一片挂在树上的枯叶,也许下一秒就断了。
  司少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揽住他的肩头。
  一个玄陵门弟子这时出声,齐归认出他是跟随大长老的一个外姓弟子,名叫寸心。
  寸心掷地有声道:“斧福府能否接受,于玄陵门并不相干,只要贵派不加阻拦即可。”
  柳下惠子直视寸心,缓缓道:“贵派的悲痛愤怒,我们感同身受。但对小齐公子的处置,未免有些武断了。‘身首异处’是处决堕仙的手段,贵派难道已经确定他是堕仙了吗?”
  “并未。”
  玄廿开口,声音却愈加嘶哑,好像嗓子里吞过烙铁似的。
  “然而齐归若活着,除了堕仙别无可能。若死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肉身不过是一具躯壳。既已死,身首异处又如何呢?”
  玄廿的话音很快消散在水面的波纹里。齐归嘴唇分开,却无法吐气,眼睛大大地睁着,却没有看向地上那群人,而是盯着天尽头的落日。
  太阳最后一点轮廓消失了。
  水泽大地蒙上一层黯淡的昏黄,坐在树上的齐归忽然觉得自己那么虚无。
  他并不是堕仙,没有犯下欺师灭祖的罪,可已经被养大自己的门派判了死刑。
  少主……
  司少康在他肩膀上的手使了点劲,齐归转动眼珠,对上那对深邃的眸子。
  他仍然被施着定身咒,嘴角无法提起,然而他心中却苦笑起来。
  他瞧着司少康,心里想:“真让你说对了。”
  玄陵门再回不去。
  齐归的脸从此要藏起来。
  不想死,就要逃命。
  司少康久久地凝望他,齐归却别开视线,慢慢闭上了眼睛。他跟司少康打了个赌,最后只能服输。
  第55章 葬昔冢(七)
  他们在夜幕降临的水泽边,一动不动地躲藏着。齐归听见那群人来来去去,有几回都走到了他们所在的树下,却又走开了。
  等所有的声音渐弱消失的时候,齐归知道他们已经走远了。
  他仍然闭着眼睛,听见司少康轻轻对他说:“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齐归没有反应。
  司少康给他一样一样解开禁制,等把定身咒也解开的时候,齐归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难以保持平衡地从高高的树杈中间跌落下去,但他却眼睛都不睁,手也不抬,就那样头朝下地往下栽。
  司少康吓了一跳,赶忙飞身下去接住他。
  齐归被司少康扶好站直的时候,像个木头人一样,四肢僵硬极了,五官像是刻在脸上的,没有活气、不会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