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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黑了。
  她看到陆北旌一个人坐在最角落,跟所有人都不挨着。
  整个会议室里摆着二十几把椅子,只坐了一半的人。
  王青山站在最前头,像开报告会,他举着话筒说:“我就不多说了,大家看吧,看完记得都别走,说说意见。”
  唐希和孔泽兰等助理们坐在一起,都有点兴奋。
  这可是他们的艺人合拍的第二部 片了。
  唐希和孔泽兰说悄悄话,激动的议论第一部 《武王传》还没上映,第二部就要杀青了,连着两年都有新片,柳苇一定会火的!
  画面打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声音熟悉而吵杂,烟火人间。
  镜头没有怼人脸,拍的是地面,视角低,入镜的全是自行车轮、电动车轮、汽车轮、人的腿、狗的腿。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最熟悉的画面,所有人都被这熟悉的画面给带进了影片里。
  镜头游走,灰暗的天空,一看就是空气质量不太好的地方。
  仿佛盖着一层灰土的楼,街边小店的陈旧的招牌,让人感觉这是一个老城区,城市建设还停留在两千年左右——其实就是北京。
  镜头再次沿着街道的地面走。地砖一看也是旧的,裂啊坑啊什么的,人行道的路面也比较窄。
  镜头停在一个自行车轮前,那里有一双看起来很有年纪,也很辛苦的脚,趿拉着鞋,晒得很黑,很脏。
  画外音传来,一个厉害的声音问:“你这荔枝多少钱?怎么卖?”
  这双脚立刻站起来向前走,热情期待的说:“十块!”
  那个声音再也没响起,很快走了。
  画面暗下来。
  画面再次亮起时,是阳光明媚的。
  阳光透过浓密的绿荫洒在灰色的地上,投下一个个光斑。
  迎着光,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背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背包,穿着衬衣加军绿色背心,走得很快,大步流星。
  只看一个头顶,就知道这会是个帅哥。
  镜头很懂事,从树冠上滑下来,照在这个帅哥身上。
  他把路边的树都给衬得好像低了一截,好像那树也没有那么高了。
  他停在一个地方,弯腰,低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似的没有开口。
  那个卖荔枝的人先开口,没有昨天热情殷勤:“买不买?”
  帅哥像是接到了话题,赶紧说:“买,买。”
  卖荔枝的人像是宰到了肥羊,动作很大的拿塑料袋给他装,大把大把的往里揣啊。
  帅哥在旁边站着,光会看,好像还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张嘴。
  终于,卖荔枝的人把袋子递给他,“给,我就不给你称了,这有七八斤了。”
  帅哥趁着他抬头,乖乖接过来,赶紧问:“大叔,你住哪儿啊?这是你家果园里的果儿吧?”
  肯定不是啊。泡沫塑料箱装的,一看就是水果批发市场刚进的货,冷库里搬出来的。
  卖荔枝的人笑着说:“是!我就住……不远!这就是我们自家园子里栽的树,我跟你说,别看这果子小,可甜了!”
  那一天的盒饭配的水果就是陆北旌买回来的荔枝。
  所有人都分到了一纸杯。
  大部分都扔了,少数没扔的剥干净泡茶喝了。
  柳苇想起来那个味,又酸又涩,果还小,皮还厚,一看就是挑出来的处理品。
  唉,陆北旌为了拍这一段,硬是按一斤九十的价给提回来了。
  那个人卖完这一票,当天下午就没人了,不在那个地方卖了。
  第115章 王导3
  一直过了十五分钟,柳苇都没有出场。
  柳苇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没有台词没有姓名的镶边配角,只是可能主角栏里会有她的名字当装饰,所以非常平静淡定。
  梁平不太淡定,开始探身越过路露小声给她上“什么叫电影”这门课,主旨是“出场晚和出场时间短不意味着不是主角,要看角色在电影中的位置和起的作用”,总结就是“就算一个角色出场又晚时间又少但他仍然会是主角”。
  柳苇认真听取这短短一分钟的课程,记住了中心思想,诚恳的表示了感谢。
  另一边,唐希和孔泽兰是完全不知道真相的,这两个一直看不到柳苇出场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拿手机计时。
  梁天南也不知道真相,但不妨碍孔泽兰和唐希认为他知道。
  孔泽兰立刻在三人的小群里质问梁天南是不是当了叛徒。
  梁天南喊冤。
  孔泽兰扮黑脸,唐希扮绿茶。
  唐希:“他可能真不知道。我看天南跟梁导也不太熟。”
  茶言茶语深入人心。
  梁天南当即表示马上就去找梁导探消息。
  虽然他跟梁导真的不太熟,八杆子也打不上的亲戚。
  ——大家都以为他们有关系,虽然本来没有多深的关系,也要拼命假装他们有关系,不然就太没面子了。
  “关系户”梁天南不愿意丢面子,转头就在微信上对梁导发起了进攻。
  梁天南:我出去买咖啡,你喝什么?
  梁平一看微信,心想白喝的咖啡不喝就吃亏了,于是点单。
  梁天南:收到。
  一会儿他拿着咖啡借机坐在梁平身边,假装他们在谈话就行了。
  至于打探消息可以今天晚上请梁导出去用餐时再做。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此时,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悄然滑到了第十七分钟。
  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陆北旌一个人的戏。
  也不能说是戏,倒像是镜头一直跟着他走。
  他穿着土黄灰绿深蓝的衣服——一个镜头换一件。
  背着沉甸甸的包——放过矿泉水道具组的工具箱和砖头。
  包坠在他背上,他总是不得不用一只手托着它,形成了一点也不美观但生活味很浓的高低肩——王导让人用锉刀把背包的肩带给锉了一半,就是为了形成高低肩的效果。
  一个在银幕上被大多数观众承认颜值超群的帅哥,在王导的鬼斧神功之下变成了有点挫的帅哥。
  让人心动。
  挫的帅哥依旧让人心动,还会心疼呢。
  他实在太笨拙了。
  在这前十七分钟里,陆北旌买过九十一斤的荔枝,二十一包的抽纸,十块一瓶的娃哈哈矿泉水,坐车都能被师傅按表,不到十公里收了他一百多。
  他左脸写着“快来骗我”,右脸写着“我不会生气”。
  人设立得很稳。
  稳得让人心动。
  第十八分钟,柳苇出场了。
  唐希等人小声欢呼了一下。
  柳苇也不禁坐直身。
  这是一个很短的镜头,可能只有半分钟
  陆北旌走过一条胡同,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溅了一脚一裤筒的污水。
  他走过去后,柳苇也走进了同一条胡同,她穿着白裙子,格子短袖方领衬衣,浑身的皮肤在暗色的胡同里白的发光。
  她举着手机,提着裙子,十分小心的踮着脚尖绕过所有松动的地砖,轻快的蹦了过去。
  然后她就常常出现了,不过都是一晃而过的镜头,都不到一分钟。
  她跟在陆北旌的镜头后出现。
  前面陆北旌频频被坑之后,后面就不再是他挨坑的镜头了,他开始上演日剧跑,就是匆匆的跑过去,匆匆的走过去。
  他走一遍的路,柳苇总会再走一遍。
  不知道王导从哪里找到的那么多胡同,那么多破破烂烂的街道,那么多的老房子,两三层、四五层高,外墙被防盗窗的铁锈染的痕迹斑斑,大门破旧,路面狭窄。
  只能说,城市的潜力是无穷的。
  路露曾经提议过他们找一个小城去拍,这也是他们原本的计划,不必为了省钱非要挤在北京城里拍,这边人工有点贵——主要是交通贵,他们每次拉着人和器材租大车咣咣咣开过去,架设好东西,拍上一小时,王导就说:“收工,去下一个地方。”
  路露:“……”
  他不是抱怨,就是想请王导放心大胆的花钱。因为在账面上,他们在北京拍就显得好像没花多少钱,回头账报多了不好办;特意把所有人都拉出去拍,这就显得他们花钱多,账报起来会轻松点。
  王导:“没必要。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路露:“……王导。”
  王青山叹气,拍着路露说了掏心窝的话:“你别看我六十多了,你嫂子管我管得可严了。以前是工作,没办法,我在单位,你嫂子相信我的人品,当然,她主要是相信单位管着我不敢乱来。我现在是出来走穴,我要是晚上不回家,她就该担心我出去找小三啊,找小蜜啊,去洗头房啊。我啊,这是为了家庭和睦着想,所以真的不能跟你们去外地拍。你们给我那么多钱,你嫂子早就觉得我不老实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男人变坏就有钱。
  王导现在变有钱了,他肯定变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