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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哭着、喊着,问他们为什么,甚至跪着求他们。”
  “他们把我扶起来,只说我丢面子。”
  “一个下人卖过来的儿子也是下人,死了就死了,等过几日给我换个。”说起这些,他的语调反倒平静得可怕。
  “他们不让我见他,我知道我没有过几日了,我平静地等着,那月月圆,我被人叫醒,也进了那间屋子。”
  他被摁在软垫上,面前诡异的图腾散发着不祥气息,可他却没有挣扎。
  他们说,三妹挣扎了,所以才死,进宝反抗了,所以只剩一口气。
  对啊,都是他们的错。
  “只要我不反抗,我或许还能活下去。”
  带着痛苦的真相还有与生俱来的肺病,继续做大哥的垫脚石。
  “可我没有。”进宝笑了,笑得很难看,“他们说那团黑火来自高贵的神,叫我同火焰许愿家族顺遂,家主的病早日好,从镇里回来的兄长赚大钱,代价就是我的生命。”
  “……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扑进了那盆火里。”
  烈火焚烧着他,他同神明撕心裂肺的许愿,求他有能力摧毁这糟糕的家,代价是他的生命。
  哪怕这一切因那诡谲的神明而起。
  火焰吞噬他前,神明说如你所愿。
  身边升起银色的光,他不再畏惧烈火的灼烧,却感觉呼吸渐渐困难,天生的喘疾再度发作,等到下人们手忙脚乱把他拉出来时,发现他毫发无损却没了呼吸。
  就像溺死在火焰里。
  可随即,他的身躯冒出黑白相间、墨色的烈焰。
  “大人,你早明白我掀起了一场火,下了笼罩宅院的结界,烧光了整个宅院。”
  “也烧死了真的他。”
  怨念滔天的火焰降临,结界封死这深宅,仆人们惊慌逃跑得以保命,可他的血亲哭嚎着求饶,却无一幸免被拦在宅内。
  被烧死的人中有个例外————因为无人救治,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书童。
  其实谁都清楚,书童哪怕不死在大火中,也会死于虚脱,一切来源压根不是作为祭品的二少爷,而是不知名的鬼神和整个大家族的贪欲。
  可清醒过来的小少爷看着一片狼藉,怎么愿意原谅自己?
  “我是罪人。”进宝终于开始激动起哭喊,“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三妹,救不了自己,我还还杀了他!”
  进宝身上的黑气又开始外溢,但问荇身边笼罩着莹莹青蓝,身形俨然不动。
  “你说了这么多,让他说说吧。”
  问荇摊开掌心,本来安安静静的麻布片开始剧烈抖动。
  “进宝,你同意你家少爷的话吗?”
  黑黢黢的残念渐渐显现,他分明弱小,可怨气却不敢进他身分毫。
  “我当时就说怎么这么暖和,原来是起火了。”他身形模模糊糊,蹲在进宝的面前。
  “少爷,你现在还犯喘病吗?”
  “不犯了,再也没犯了。”
  鲜红色的眼泪嘀嗒落下,鬼童狼狈地抹着眼睛:“对不起,我那晚就……就不该让你出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就好。”
  “要是我早些能醒,告诉少爷里面是什么样,说不定我们就能跑出去啦。”怨念生气。
  “大人们都很讨厌,就是那群大人的错。”
  “他们养得那什么玩意,刚一进去一团火扑上来,给我吓傻了。”
  怨念见鬼童越哭越凶,有些无措:“少爷你别哭,我真的害怕了。”
  “我半死的时候我爹都没管我,可我知道你肯定在着急,把我弄得也好急。”
  “真的不怪你,我一直都想和你说,可醒来就发现自己不在宅子里,你又总不来找我。”他笨拙地想掏出帕子,可帕子不在他身上。
  问荇默默递了个帕子上去。
  “是你把我埋在那吧?可少爷把自己关回宅子,我也进不去,你又不出来。”焦黑的怨念叹气。
  “我就知道你这性子准得自责。”
  小少爷焚烧屋子清醒过来后,忍着痛苦将书童剩下的遗物埋在了乱葬岗边,遗物里也有书童沉睡的,虚弱的鬼魂。
  进宝肯定不想理他了,可他知道进宝喜欢热闹,多点鬼陪着他也好。进宝只是命不好当了下人,这种性子到哪都会受欢迎的。
  二少爷将自己锁在宅院支起结界,一呆五十余年。
  从此之后,这座宅院上不管建造什么,换多少户人家,总会遇到各种奇怪的事。
  比如一个鬼童蹦蹦跳跳从树下走过,冲着他们僵硬地笑。
  小少爷不爱笑,不爱动,更讨厌热闹,但是进宝喜欢笑,喜欢动,更喜欢热闹。
  冗长岁月里,无趣冷漠的小少爷孑然一身,却逐渐活成了进宝的模样。
  直到二十余年前,一场意外让他弄丢了自己的记忆,彻底成了他执念里的“进宝”。
  他懵懂走出了院门,认识了很多鬼魂,这反倒是他活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他惦记的,也一直在等他的人,却已经消散了很久很久,只剩下些许残念深埋地下。
  “……你带我走吧。”
  虽然说着丧气话,可邪祟身边的黑气渐渐飘散,而不再是往他体内汇聚。
  男孩的瞳孔渐渐浮现而出。
  “那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