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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其他 > 柳竹秋 > 柳竹秋 第80节
  考试前他先和贾栋一方约好,让贾栋在贡院附近租一间房,考试结束后就在那里等候。
  阅卷时他负责接洽那密封试卷的人,根据贾栋的考号调出试卷。
  然后他在誊写时挑选非常优秀的试卷,也就是柳丹的考卷,连同贾栋的一齐带出贡院,拿到租房让他照抄柳丹的文章。
  等他抄完后即将柳丹和他的旧卷子销毁,将剽窃的试卷带回贡院,抄成朱卷递给考官们评定。
  “我见那考生的文章写得很出色,以为一定能得高分,没想到竟被评为了解元,早知道就选个次一点的了。”
  胡洋的悔恨只出于罪行败露,对受害者并无愧歉,没有良心的人才会靠剥夺他人寒窗苦读得来的成绩换取钱财,将其比做吸血的臭虫最为贴切。
  萧其臻先将胡洋和协同作弊造假的嫌犯们收押,发文逮捕贾栋,但没急着审讯他。
  柳竹秋告御状时着重强调柳丹的死因与贾栋有关,首先得查明这头才能保证贾令策不会抓住漏洞反咬。
  他派人去周坎子庄运回柳丹的遗体,命亲信仵作重新勘验,仵作给出的结论仍是溺毙,向长官说明:“死者被人灌醉后推到河里也是有可能的,但这样就很难证明是他杀了。”
  柳竹秋依然相信秋蕙的判断,那河沟的水只齐腰深,除非柳丹当时烂醉如泥才会淹死,他戒酒多年,又怎会醉到那种地步?
  她细读《洗冤录》,见《疑难杂说篇》有则记载:“ 昔有深池中溺死人,经久,事属大家因仇事发。体究官见皮肉尽无,惟髑髅骨尚在。累委官不肯验。上司督责至数人,独一官员承当。即行就地检骨。先点检,见得其他并无痕迹,乃取髑髅净洗,将净热汤瓶细细斟汤灌,从脑门穴入,看有无细泥沙屑自鼻孔窍中出,以此定是与不是生前溺水身死。盖生前落水,则因鼻息取气,吸入沙土;死后则无。”
  她拿着这段文字与仵作讨论。
  《洗冤录》是刑名工作必读的书籍,那仵作已烂熟于胸,说:“我早想到这段,也试过,尸体的鼻腔里确实有泥沙残留,符合淹死的特征。若说是被人按在水中溺死的,体表又没有与他人抓扯搏斗的痕迹,所以之前的仵作推测是酒醉后坠河溺亡也是合理的。”
  柳竹秋不相信天衣无缝的犯罪,沉思一阵做出决断,让仵作以检骨的方式解剖遗体。
  萧其臻不免吃惊,问她是否先征求家属同意。
  柳竹秋说:“秋蕙说过只要能查出真凶,为温如报仇,任何条件她都接受。我也算温如的家属,可以替秋蕙做主。”
  她让仵作重点检查死者的鼻腔和气管,仵作剖开这几个部位,在黏膜上发现一些微小的白色颗粒,并且黏膜都留有毒物腐蚀和大面积长水泡的痕迹。
  经鉴定白色颗粒是石灰,他顿时恍然大悟。
  “我知道凶手用了什么手段了,先在一桶水里加入生石灰,冷却后拌入河里的泥沙,随后将死者的头按进桶里。石灰水有很强的腐蚀性,一旦呛入气管就会腐蚀皮肉,激起大量水泡阻塞呼吸,将人活活憋死,这样造成的死亡特征就会与溺毙者极其相似。”
  这死法异常痛苦,想象柳丹死前挣扎的惨状,柳竹秋心如刀绞,泪意不受控制地上涌,赶忙低头走出验尸房。
  作者有话说:
  1童蒙。指无知的儿童。指童年。
  2出自《论语》:颜渊篇
  3失怙:丧父。
  4古代封建王朝崇尚“以孝治天下”,将君臣关系等同于父子关系。臣子要向对待父亲一样忠顺君主,君主要向对待儿子一样爱护臣子。
  5意思是:穿着青衣的士子, 是我心所仰慕的,因为你们的原故,我思考该如何招揽你们。“青青”二句:出自《诗经·郑风·子衿》。原写姑娘思念情人,这里用来比喻渴望得到有才学的人。子,对对方的尊称。衿(jin),古式的衣领。青衿,是周代读书人的服装,这里指代有学识的人。悠悠,长久的样子,形容思虑连绵不断。沉吟:原指小声叨念和思索,这里指对贤人的思念和倾慕。这句话主要表达了曹操求贤若渴的心情。感谢在2022-03-21 09:49:28~2022-03-22 09:3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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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柳竹秋躲到无人处释放悲伤, 泪水正是充沛,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听出是萧其臻,急忙使劲用袖子擦脸。
  她常常在朱昀曦跟前装哭, 目的是博取主公怜爱。萧其臻是与她共事的伙伴, 若当着他暴露软弱, 恐会削弱他的斗志。
  萧其臻知她要强, 见她如此便不再靠近,静静等她调整好情绪,主动转身面对。
  柳竹秋眯着微微泛红的眼睛向他抱歉地点一点头,萧其臻怕她尴尬,强按住安慰的话, 如无其事道:“柳丹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我想发个悬赏令,看会不会有人提供线索。”
  柳竹秋之前委托张选志、张鲁生和孙荣查访柳丹遇害的知情人。如今张选志已撂了挑子, 张鲁生估计也不敢多管, 孙荣那边尚无消息,但是大张旗鼓的出告示,会让己方更被动。
  她已就这个问题认真思考过,提议:“凶手杀死温如后外出抛尸,即便是在深夜行动也不可能走太远。温如住宿的客栈老板说那天他是被朋友邀去吃饭的, 他在京里的熟人大多是文人或书商,大人可先以当初打捞温如遗体的地点为中心, 查找方圆一里内有多少符合这两类身份的人, 再从中筛选是否有温如认识的。”
  二人商定先如此行事。
  那仵作证实柳丹死于他杀后重新检查过去忽略的细节, 用细针挑出柳丹指甲缝里的泥垢。
  这些原本被认为是河中淤泥的泥垢经过烘焙、研磨、过筛, 再薄薄摊匀后隔着糯米纸拿到日头底下观察, 其中含有朱砂成分。
  萧其臻命人挖取抛尸地点的河沙勘验, 里面没验出朱砂,说明柳丹甲缝中的泥垢来自别处,很可能就是他死前挣扎时在遇害地点抓取的。
  有了这条线索,追查凶手又多了些把握。
  柳竹秋返回租房,瑞福呈上东宫的来信,信中召她明日未时去观鹤园见驾。
  皇帝下旨重审案件,表明他对温霄寒的印象已有好转,太子这时召见她,真会看风向。
  排除情爱因素,以纯粹的雇佣关系看待他也无可厚非,至少是个大方的主子,报酬给得又多又爽快,目前再找不到比他更值得抱的大腿了。
  她这边安之若素,朱昀曦那边却在延颈鹤望,当晚久久难以入眠,半夜几次爬起来开窗看天色,怨月亮赖在原地偷懒,气得想拿弓箭射下来。
  身边服侍的宫人都迷惑不解,独云杉知晓缘故,忧虑好笑混杂于心,劝说:“殿下睡不着也请躺着养神,熬夜最伤气色,奴才那几回值宿没睡好觉,第二天脸都成了蜡黄,别提多难看了。”
  朱昀曦听了赶紧让人取来一颗安神丸服下,再在床边点上一炉甜梦香,用手帕蒙住眼睛,努力培植睡意。
  可是一静下来脑子就会自动演绎明天与柳竹秋见面的场景,越想越睡不着,就这样迷迷糊糊熬到天亮。
  听到鸡人1报晓便立刻爬起,匆匆吃过早点,命人准备香汤沐浴,之后开始精心挑选外出的衣物。
  他喜爱热闹,皇家又崇尚贵气,常服也以红黄一类的鲜艳色系居多,件件都精美富丽。
  今天他一件都瞧不上,想到柳竹秋往常的衣着都跑不出蓝绿灰这三种颜色,就让人多拿这些色系的来挑选,比较半天选出一件靛青的圆领长袍。
  司衣女史说这袍子太素,得配一条金片编织的革带才好看,他担心柳竹秋不喜欢,硬要换成银制的,其余佩饰也统统不要。
  司饰女史担心他这着装不合身份,劝谏:“殿下若非微服出行,还是该佩戴一些珠宝才符合规制,莫在臣下面前失了皇家气象。”
  坚持为他配上一块汉白玉雕成的九龙珮和一串沉麝香珠。
  选好衣饰,云杉为他梳头。
  朱昀曦被人夸着长大,从小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样都好看,一贯懒得照镜子。此刻一反常态,仔细盯着镜中影像左顾右盼,问云杉:“孤的眼圈是不是黑的?”
  天生丽质也顶不住后天糟蹋,他几乎一夜没睡,眼圈怎可能不泛青发黑。
  云杉忙用热毛巾为他敷了一会儿,只略有改善。
  好容易盼到的相见出了岔子,朱昀曦气急败坏,心想柳竹秋一定在为他之前拒绝相助的事生气。
  那女人最爱他的色相,若看到他这副难看的模样,必然怨上加嫌,关系就更难修复了。
  他逼令侍从想办法,人人无招,云杉小心建议:“要不奴才为您擦些水粉遮盖一下?”
  朱昀曦懵然,蓦地醒悟他这状态正是在“为悦己者容”,羞耻之余为被柳竹秋控制心智深感懊恼,只好靠骂人撒火。
  冯如月过来请安,恰好看到这一幕,忙问丈夫为何生气。
  朱昀曦难为情地搪塞,细心的女人已看到他的黑眼圈,惊呼:“殿下昨晚没睡好吗?眼圈都青了。”
  她忙命人取来棉纱,亲手缝了两个扁食大小的小包,各加入两勺桑白皮,用热水浸泡后让朱昀曦敷在眼睛上。
  “这桑白皮最能消肿散淤,敷个一刻钟就会见效。”
  朱昀曦躺在榻上,眼睛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冯如月温柔的注视和陪护,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关问:“爱妃这几日身体如何?孤命人送去的鹿胎羹你吃了吗?”
  鹿胎专治女人宫寒和月经不调,他打听到方子,每天都派人做成药膳送给妻子调养。
  冯如月柔声道:“臣妾都吃了,只是那东西太伤天和,殿下以后莫再让人做了,臣妾吃御医配的药也是一样的。”
  朱昀曦点头,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笑着说:“听说爱妃出嫁前常去北海游湖,等你身子好利索了,孤王带你去玩一天。如何?”
  他有这个心,冯如月就够满足了,规劝:“群臣常教导殿下减少游幸,况且我们一去,周边的道路都得封锁,必会给臣民造成不便。”
  朱昀曦想想也是,他一人去玩,大臣们只能骂他,若带太子妃一道宸游,他们准会连她一块儿骂。冯如月的嫩脸可经不住那些文官们的臭嘴刻薄,到时反会害了她。
  他受了妻子恩惠,老想及时补报,盘算一会儿换了个提议:“孤看你那顶凤冠样式太笨重,给你重新做顶轻巧别致的吧。”
  冯如月忙推却:“那凤冠点翠太多,做一顶不知要杀死多少翠鸟,臣妾每次戴着它心里都发憷,生怕今后会因此下地狱。”
  朱昀曦知道她是真善人,委婉提醒:“这话可别对外人说。”
  后妃命妇都视凤冠为身份象征,没钱的借钱也要造一顶,若听了太子妃这“标新立异”的说辞,定会理解成惺惺作态。
  冯如月慌忙捂了捂嘴,窘促道:“臣妾失言了。”
  朱昀曦微微摇头,继续换花样讨好她:“爱妃不喜欢点翠首饰,那做一件珍珠衫怎么样,你穿起来一定好看。”
  冯如月仍是婉拒:“太后和皇后都不曾有这东西,臣妾怎敢僭越?若是一次做三件,献两件给二位娘娘,耗费又太多了。再被贵戚命妇看见,定会竞相模仿,若因此挑起奢靡之风臣妾的罪过就大了。”
  朱昀曦叹气:“爱妃如此贤良,实乃孤王之福。可你总得说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能让孤表表心意啊。”
  冯如月听了这话心窝里已填满蜜糖,乖巧应对:“上次殿下送臣妾的永宁寺的绒花很不错,若他们出了新样式,臣妾倒想再挑几朵来插戴。”
  朱昀曦喜道:“这还不简单,孤马上派人去让叫他们把新制的花样全送过来。”
  冯如月说:“佛门圣地有别于寻常作坊,派人去讨要不成体统,还是等殿下去敬香时再要吧。”
  她怕丈夫怨她死板,紧跟着玩笑:“不过下回可别再让那些轻浮的词官伴驾了,省得他们又做歪诗来气人。”
  朱昀曦正因她提起永宁寺绒花联想到柳竹秋作藏头诗调戏他,被戳中心思,脸皮不由得发烫,短暂犹豫后赧然道:“爱妃,上次那首诗其实是一位女子做的……就是给孤递圆月奏折那个。”
  冯如月讶然失笑:“竟然是她?”
  当日她被那藏头诗气得够呛,得知是神秘女子所做,感受便两样了。心道:“这姑娘真是顽皮胆大,幸亏我已了解了她的为人,否则还不把她当轻浮之徒看待?”
  朱昀曦以前和冯如月缺少沟通,关系生疏,近来因各种事端对她了解加深,亲密信任逐渐增多,细究起来,这些事端多少都与柳竹秋沾边。
  那女人在他这儿身份尴尬,既不是妾婢又不能当做真正的臣僚。他虽答应为她择婿,可依目前的心境,绝舍不得让她嫁人,将来究竟如何安置还未定。
  这问题带来的困扰日益严重,他憋得难受,忍不住跟妻子商量。
  “爱妃,孤王因那女子十分苦恼,你可否帮孤出出主意。”
  正室主持内务,包括协助丈夫处理与其他女子的感情纠纷,冯如月乐意效劳,问他为何苦恼。
  朱昀曦说:“她家里有好几个近亲在做官,自身也够不上嫔妃标准,孤王纳了她对谁都没好处。本来说好选个青年才俊给她做夫婿,但孤王现在又有点舍不得了……”
  冯如月寻思:“那女子聪慧善良,我见犹怜,任谁都难以割爱,然而宫规森严,她既受条件制约,硬把人弄进来,到头来只会悲剧收场。要为大家着想,最好采用黄老之术,劝殿下来个无作为。”
  她爬向床沿在丈夫耳畔笑言:“殿下舍不得就先暂时在外面找个地方妥善照管,等将来心思转淡再替她安排出路。”
  “孤王也是这么想的,可她年纪已然不小了,再等个几年还会有男人喜欢她吗?”
  “殿下指的人谁敢小瞧?她就算到了八十岁,由您亲自做主配个十八少年郎,男方也不敢拒婚呀。”
  朱昀曦略一琢磨,心结顿开:“对啊,孤王将来是九五之尊,谁敢违逆?若非爱妃提醒,孤还在钻牛角尖呢。等到了那时孤定要找个才貌双全的男人,将她风光大嫁,那男人若敢嫌弃薄待她,孤就砍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