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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其他 > 柳竹秋 > 柳竹秋 第64节
  奢望达成,冯如月且喜且悲,忙起身跪地向太子叩头谢恩。
  朱昀曦扶起她,接过玉竹递来的手帕为她拭泪,叮嘱:“爱妃今后有心事都可告诉孤,孤一定替你分担。”
  他突如其来的体贴令冯如月惊喜困惑,很快猜到原因出在昨夜那则灯谜上。丈夫定是去问了那出题人答案,被其解释感化才转来关心她。
  冯如月原想借太子之手治治那女子,不意竟获此馈赠,顿时惭愧极了。
  朱昀曦怕妻子难过,陪她聊些高兴事,拿出柳竹秋制作的灯谜逗她。
  “爱妃,孤王这里有则灯谜,你来猜猜。”
  “殿下请讲。”
  “谜面是《白兔记.访友》,打一句唐诗。”
  冯如月心肝震颤,明白是那女子告诉朱昀曦的,再结合刚才的推测,对方八成已知悉了她的身份。
  她脸发烫手发抖,拼命撑起笑脸。
  “这灯谜是殿下自制的?”
  “别人告诉孤的。”
  “那容臣妾想想。”
  冯如月说完离座背对朱昀曦,以免暴露慌张。
  朱昀曦只当她被谜题难住,怡然道:“这句唐诗是有些生僻,爱妃可从容细想。”
  云杉替冯如月送花灯给柳竹秋,见过那则灯谜,这会儿也料定太子妃露馅了,见她恼怒地瞪过来,显是怀疑他告密,唬得垂头看地,十根脚趾几乎抠穿鞋底。
  冯如月决定先应付眼前事。
  回头笑微微对着丈夫说:“有了,可是雍陶的《城西访友人别墅》中的‘日高犹未到君家’?”
  朱昀曦点头称赞:“不愧是爱妃,这样生僻的诗词都能背诵,看来文学方面的事真没有你不通的。”
  他欣赏柳竹秋的才学,可那野食看之美味,吃则有害,且终究是别人碗里的菜。见自家这个才华不输她,又比她美貌、驯良、端庄、贞静,将遗憾冲淡不少,觉得家花终究优于野花,值得精心养护。
  过了两日,冯如月趁太子不注意,将云杉召来审问。
  云杉苦辩:“再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卖娘娘,奴才早说那女人奸狡巨滑,定是早已猜到娘娘身份,借殿下之口来威胁您。”
  冯如月蕙质兰心,能够明辨是非,至此已定下主见,幽幽叹道:“我们都错怪她了,她哪里狡猾呢,分明是古道热肠、隐恶扬善的贤女。我那样报复她,她不仅不怨恨,还反过来维护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罢感愧垂泪。
  云杉可惊可愕,想不通其中的门道,又听太子妃吩咐:“本宫现在给你指派一项任务。今后须好生照顾那姑娘,不许再对她有任何不敬。哪怕将来她惹殿下生气,遭受责罚,你也得想尽办法替她弥缝补救。”
  云杉不敢说不,恭顺领旨后带着太子妃赏赐的若干礼物去到温霄寒家。
  柳竹秋收到消息前来谢赏,看到长长的礼单也因太子妃的慷慨而惊讶。
  云杉冷眼打量她,长相真的只算普通好看,但配上才华和人品竟有了那么一点举世无双的魅力。
  柳竹秋被他盯得不自在,奇道:“云公公为何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云杉假笑:“我上次弄错了,你不是苏妲己,是姜子牙。要不怎么各路神仙都能被你折服?”
  柳竹秋闻言得意:“天上人间,方便第一。我这人最喜欢与人行方便。这点云公公也是知道的,我若遇到难处,你会相助吗?”
  云杉别扭承认:“你人是挺好的,就是胆子忒大了些。如今我受人之托要格外看顾你,希望你日后行事注意分寸,我可不想在回护你的时候把自个儿搭进去。”
  二月初二上午柳竹秋在闺房听蒋妈报信,说:“柳丹来了。”
  柳丹是柳家的家生奴才,父亲柳世忠原是自小服侍柳邦彦的小厮。
  柳邦彦看他忠心能干,八年前将他们一家放良,后来又派他们去打理周坎子庄的田产。
  柳丹比柳竹秋大两岁,幼时是她和柳尧章的玩伴。
  他从小心悦柳竹秋的贴身大丫鬟秋蕙,柳竹秋见秋蕙也对他有情,便说服范慧娘将秋蕙许给他做老婆。三年前替他们办了婚事。
  柳丹小时候做柳家少爷们的伴读,学习勤奋。柳邦彦觉得他是可造之才,在他们一家离开柳府后仍资助他读书。
  柳丹很争气,二十岁考中秀才,去年本要参加顺天府的乡试,临到考期突然大病一场,还以为得再等三年,结果乡试成绩因漏题舞弊作废,今年正月十八举行重考。
  他参加了考试,昨天刚出考场,今天便来拜访故主,一来禀报考试情况,二来秋蕙去冬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将满百日,由他亲自来送儿子百日宴的请柬。
  柳竹秋去到外书房,柳尧章正在看柳丹呈交的考卷副本,本来笑呵呵的,见她来了登时不悦:“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女眷不能出二门,更不能见男客,柳竹秋平时在家很守规矩,今天违禁只因理由充分。
  “温如1并非外人,孩儿与他从小玩到大,见一见又何妨?”
  她爽朗地叫出躲到屏风后的柳丹,问他本次参考的感受。
  柳丹与柳竹秋熟稔,当着老主人不敢表露,行礼后拘谨道:“小的运气好,题目都是以前做过的,但自己的文章不知好坏,今日带来请老爷审度。”
  柳竹秋向父亲讨要柳丹的考卷,一篇篇看过去,不住欢欣点头,通读后赞许:“沉博绝丽,舂容大雅,我看这次你是必中的。”
  柳丹欢喜,腼腆道:“老爷刚才也说能中,得二位吉言,小的心里也有底了。”
  柳邦彦没拿柳丹当外人,不排斥女儿同他接触,对柳竹秋说:“你要问话就带温如到园子里去,杵在这儿让外人来看了不像样。”
  柳竹秋邀请柳丹去花园的水榭里吃茶,离开他人视线,柳丹便站定向她作揖道谢。
  “大小姐,这次全托您的福,小的才能参加乡试。前阵子小的和秋蕙在乡下听说府上出事,本想跟随父亲来探望。奈何当时病势沉重,秋蕙又产后虚弱,只能先写信问候,心里着实抱愧。”
  柳竹秋扮温霄寒时秋蕙还未出嫁,也是此事的知情者。
  她婚后柳竹秋有几次办事需要帮手,便教她拉柳丹入伙。
  这小两口为人忠诚做事仔细,很得她信赖,之前一直托他们代为关照苏韵的姐姐文小青。
  周坎子庄离京城数十里地,柳邦彦和柳尧章公务在身,范慧娘不愿出远门,就让柳竹秋和白秀英替家人去吃柳丹儿子的百日酒。
  姑嫂提前一天到达柳家庄园,秋蕙将柳竹秋请进她的卧房,扶她在炕上坐好,跪地磕头谢恩。
  柳竹秋忙让春梨搀起来,嗔怪:“你如今已不是奴才了,何故这般多礼。”
  秋蕙感激道:“大小姐开恩将我们放出来,做奴婢的怎敢忘本?我爹妈去得早,小时候在伯父家受了不少罪,幸好被卖到了好人家,又遇上您这样的好主子,待我如同亲姐妹一般,又给我配了门好亲事。秋蕙能有今日靠得都是您的恩典,正该磕头行礼。”
  柳竹秋拉她坐下,亲热地握住她的双手说:“你在成都老家时就跟着我,我其实从没拿你当丫鬟看待,如今见你成家立业,更打心眼里为你高兴。温如这次乡试是必中的,紧跟着就能参加会试,若金榜题名,你就是现成的官太太,今后还要做诰命夫人,同那些贵妇小姐打交道。可不能再有奴才气了。”
  秋蕙含泪微笑:“我就是做了宰相夫人,也照样是您的奴婢,伺候您这样的主子是秋蕙前世修来的福气。”
  她将儿子抱来给客人们瞧,小家伙虎头虎脑像个年画娃娃,十分可爱。
  秋蕙央求柳竹秋给孩子起名,还说这是跟公爹丈夫商量好的。
  “他们都说大小姐才智过人,想求您分一点聪明给这小子。”
  柳竹秋仔细端详婴儿,笑言:“那就叫他柳顺吧。宋人陈雄飞说‘处顺心恒逸,无求道乃高。’,任何事只要得了这个顺字再没有不成的。”
  秋蕙去报给柳世忠和柳丹,父子都说好,柳竹秋便依老家习俗摘下金手镯套在顺儿的胳膊上,众人欢声笑语,乐乐酡酡。
  快到傍晚时秋蕙来报。
  “那文娘子听说大小姐要来,这两天都派人来打探,刚才又来了,想请您去她家吃晚饭。”
  柳竹秋也想当面向文小青询问苏韵的事,便领着蒋妈去赴约。
  文小青家离庄园只六里地,乘车须臾便至。
  马车在骆家院门前停住,蒋少芬先下车,掀开帘子扶小姐下车。
  柳竹秋双脚落地,等候多时的文小青已兴冲冲迎上来,身边还跟着一位清丽俊逸的美少年,正是苏韵。
  作者有话说:
  1温如:柳丹的表字。感谢在2022-03-11 09:59:09~2022-03-12 09:2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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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看到他柳竹秋很惊喜, 文小青解释:“奴家听说大小姐要来周坎子庄,叫人通知了舍弟,他昨天就在这儿候着了。”
  苏韵略带羞赧地向柳竹秋行礼, 说:“平日里也没机会向小姐请安, 冒昧拜见还望恕罪。”
  柳竹秋笑道:“你何罪之有啊, 上次在张镇抚使家你帮了我大忙, 我也正想找机会道谢呢。”
  文小青请客人进屋,献上精心准备的名茶细点。
  柳竹秋夸她上次送的点心别致美味,她忙说:“大小姐爱吃,奴家今晚多做些给您带回去。”
  柳竹秋忙说不用劳神,她诚恳道:“奴家母子的命都是大小姐救下的, 听舍弟说您对他也有莫大的恩惠, 我们全家都拿您当大恩人,就怕报恩无门呢。”
  说完邀苏韵一道行正式行跪谢礼。
  柳竹秋忙起身拦阻, 握住文小青的手说:“文娘子, 我跟令弟已是肝胆之交,相互照应,不分彼此,他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咱们之间就再别多礼了。”
  说得文小青愈加感动, 流泪道:“大小姐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奴家虽是女流, 也愿为您两肋插刀。”
  柳竹秋请姐弟俩重新落座, 问起他们的身世。
  苏韵说他本姓文, 名希夷, 老家在山西。
  六岁上家乡遭旱灾, 父母带他和文小青逃难, 途中被劫匪袭击,双亲当场遇害。
  姐弟俩逃命时落入人牙子手中,文小青被卖给一户财主家做婢女,他被卖进戏班子,改名换姓当起了小唱。
  “我和姐姐失散后心里一直念着她,等生活宽裕了便雇人四处寻访。去年打听到当初买她的那户人家,上那儿询问得知姐姐几年前已被周坎子庄的骆姓商人买走。我照着这条线索寻到这里,总算和她团聚了。”
  苏韵回忆与姐姐重逢的场景,兴起泪意。
  文小青握住他的手,替彼此拭泪道:“那年先夫在那财主家做客,偶然见着我,隔天便为我赎身,也没让我做婢女小妾,直接明媒正娶接回家里。婚后待我极好,我还想着自己时来运转了,没料到……”
  苏韵知道姐夫惨死的经过,拍着姐姐的手背安慰。
  柳竹秋想到这女人的经历也不禁唏嘘。
  文小青不愿让客人以为她在诉苦,忙止住悲伤,让丫鬟去卧房领儿子出来拜见。
  这孩子已满六岁了,学名叫骆仇,仇是仇恨的仇。
  文小青说:“他爹和那些同时获罪监毙的珠宝商都死得太惨了,我想让这孩子铭记冤仇,有朝一日能替苦主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