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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古言 > 长安不见月 > 遥寄海西头,二
  “阿娘莫要高兴太早, 如今虽漏了口风,究竟还未定板。”咸宜沉稳地叮嘱。
  惠妃缓缓点了点头,却并不担心。
  “有你做的水磨功夫, 我再吹些枕头风, 水滴石穿,再没有不成的。”
  咸宜拧着眉头不语。
  风轮鼓鼓吹着,咸宜臂上莲青地万事如意八达晕蜀锦做的披帛飒然摇曳, 院中晚香玉和素馨花开正盛, 芬芳满殿, 蕴静生凉,好一幅宁馨惬意的消夏图。然而咸宜微微侧着脸,脑海中似被一道闪电劈过, 照的她目眩神迷, 骤然间窥破了宫廷深处最浓黑的谜团。
  惠妃隐隐觉得不妥,轻声问, “怎么了?”
  咸宜面上阴晴不定, 一字一顿地说, “恐怕,此事若真成了, 也许,阿瑛的今日便是雀奴明日。”
  惠妃一呆,迟疑道, “怎么会呢?阿瑛资质平庸, 文不成武不就,又愚蠢软弱, 深受后宅妇人辖制, 惹得你阿耶想起则天皇后的旧事来, 才得今日之祸。待改立了雀奴,我自然叫你阿耶悉心栽培,允他协管些军政粮米之事。你说得对,储君一职,终究得做出些政绩来才好服众。”
  阿娘看的竟如此浅近,这可如何是好?
  咸宜不免担忧起来,屏住声气道,“阿瑛从来未曾协理政事,十数年来胡乱度日,是贤是愚,其实全在阿耶一念之间。”
  她看着一脸喜色的惠妃,缓缓续道,“纵然换了雀奴做太子,不也是如此?”
  她言下之意隐隐已有猜疑君上之嫌。
  惠妃听得心惊肉跳,“你的意思是?”
  “也许最忌惮储君的就是阿耶自己呢?太子无能固然不美,若太出挑,只怕也要惹了猜疑。”
  “雀奴是他亲生的呀!”
  惠妃嘴上厉声呵斥,心里其实已生了疑虑,想起李隆基年轻时杀伐决断,数次亲手斩杀宗亲于马下的果敢样子,忽然间害怕起来,双手微微颤抖,抓住咸宜的腕子不放。
  咸宜轻声道,“阿娘莫忘了,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弑弟不曾手软。如今朝野都说太子年过三十庸懦无知。二哥确实资质平庸,可倘若,他如当年的李元吉一般骁勇善战,人望高涨……只怕阿耶,只怕阿耶也容不得他做了这许多年逍遥太子。”
  惠妃一时难以置信,口中低声喃喃。
  “虎毒尚且不食子。阿瞒年轻时是曾经威吓他父亲退位,逼迫他大哥让贤,甚至杀了姑姑太平公主和婶娘韦皇后,可那,那都是为了争权夺利啊!储君是国家未来的君主,若无反心,君上何必视之如仇敌?”
  近旁服侍的只有碧桃和牛贵儿。
  碧桃忠心耿耿,忙僭越的捂了咸宜的嘴,低声道,“公主,龙池殿近在眼前,这种话可千万不能宣之于口啊。”
  惠妃能在大明宫沉浮近三十年屹立不倒,心机不可谓不深沉,只是近年受尽李隆基宠爱,每每涉及雀奴之事,便有些失了城府。此刻咸宜直白道出,她双颊雪白,陡然看向碧桃的眼神便带了杀气。
  牛贵儿心头陡然一跳,心道碧桃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了娘娘的忌讳,再有咸宜这尊女阎罗从旁敲打,十个他也救不回来。为奴为婢,装傻是最要紧的。他忙扯住碧桃躬身向后退去,殿内众人随即齐齐撤出,独留母女相对。
  咸宜目光灼灼,呼吸绵长,字字清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想来,不独二哥,诸位皇子逐渐长成,皆未得过名师教导,不曾管理过属地细务,也极少出京,于吏治、军事、民情,皆无所知,日后要如何管理国家呢。”
  惠妃沉默许久,并不肯相信。
  “也许,也许是阿瞒春秋正盛,舍不得磨砺儿子,总想着晚两年再说呢?你不知道,阿瞒从前很是宠爱大郎和二郎,尤其是二郎,小时候性子有点孤僻,不合群,老是一个人偷偷玩耍。有回丽妃姐姐与阿瞒怄气,顾不得照管儿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跑到水边上去了,差点儿淹死,救上来以后阿瞒亲自抱着他睡了好几天。后来是孩子们太多了,他才不放在心上的。”
  “阿娘白在宫里住了半辈子,还是把阿耶当寻常郎君看待。”
  咸宜不依不饶。
  惠妃怔了怔,固执的摇头。
  “不是,阿瞒是君王,但他首先是个人。你不明白——不说旁的,你就瞧他待你三哥的冷淡,数十年不变置若罔闻,你就知道他是最敏感最多情的一个人了。”
  “他苛待三哥还多情?”
  咸宜啧啧连声,“阿娘,你太偏心了。”
  “他是你阿耶啊!他多宠爱你?你,你把他当做嗜杀的魔君吗?”
  惠妃眼眸漆黑,嗔怪地瞪视女儿。
  咸宜冷笑,面颊上透出一些暗红的狂热。
  “嗜杀,阿耶不至于。不过,也许他怕养儿成狼,宁愿如圈养猪狗一般消磨他们的志气。至于往后把国家交到这样的主君手里会如何?哼哼,不是有句话说,我死之后,管他洪水——”
  “你别胡说。”
  惠妃截断她的话,惶惑不安地握着胸口,惴惴向身侧望去,生怕隔墙有耳。咸宜眸中闪过晶莹的亮色,看向阿娘的眼神已带了几分居高临下。
  原来阿娘陪伴阿耶站在权力巅峰多年,见事尚且不如自己明白。她暗自窃喜,语气和软下来。
  “雀奴到底还小,阿娘千万按捺着,莫在这节骨眼上惹了阿耶注意。”
  惠妃静静颔首,忍住心下横生的凉意和酸楚,半晌方道,“你说的是,君心莫测。”
  ※
  龙池殿乃是兴庆宫中最恢弘的建筑,面阔十三间,进深三间,柱二十四根,柱间阑额相连,柱头斗栱用五铺作双抄承檐,望之极为豪奢。
  殿外立着左右骁卫一百零八人,各个身高九尺,皆着铁甲,执金戈护卫,一个个站的笔直,目不斜视,恰似木雕泥塑一般。
  李隆基怒气冲冲走出来,冷不防被个头戴单梁进贤冠、身穿绛纱单衣,腰系革带的低阶官员挡了去路。
  他骤然收住脚步,身后跟着的大队宫人差点撞成一团。
  李隆基哼了声,高力士忙喝道,“裴郎官还不退下!”
  那人却不慌不忙向李隆基跪下。
  “陛下,臣裴禛有本上奏。”
  因为母亲武琴熏与惠妃亲密的缘故,裴禛小时候常在宫廷出入,也算李隆基看着长大的子侄辈。
  他不愿平白申斥亲贵,便勉强问道,“阿禛有何话说啊?”
  裴禛清了清嗓子,朗声进言。
  “臣读书十载,见晋有申生之祸,汉有戾园之祸,皆为君王宠信美色动摇国本之故,故而赋诗一首,吟诵旧事。”
  李隆基一愣,目光转瞬冷凝,扭头问,“今日殿中答对皆为机要秘事,为何一个小小的朝议郎也能听闻?”
  五儿等跟随侍奉朝议的内侍刷啦啦跪倒一片,有胆小的顾不得御前失仪,筛糠似的抖,张着嘴呼呼喘气。泄露殿中机密非同小可,尤其今日议的是国本储位,朝野瞩目,追究起来,在场诸人只怕都要掉脑袋。
  独裴禛不为所动,正色道,“陛下,臣为殿中‘八郎’之首,大唐第十四阶文官,有侍奉君上笔墨之职。今日殿中答对何事,臣不知。不过臣职责所在,于国本一事,本应时时思之,讲之,在君上左右提醒之。”
  李隆基静默半晌,森然重复。
  “国本之事,诸臣确当时时思之。”
  裴禛狠命叩了两下头,眼中闪过一道兴奋的光芒,大声吟诵起诗篇来。
  “岂知人事无定势,朝欢暮戚如掌翻。椒房宠移子爱夺,一夕秋风生戾园。徒用黄金将买赋,宁知白玉暗成痕。持杯收水水已覆,徙薪避火火更燔。欲求四老张丞相,南山如天不可上。”
  高力士身子一颤。
  这几句诗做的浅白,说君心翻覆,爱重绝色遗弃嫡长,以至于动摇国本,即便事后后悔,也难求贤于山野再度振兴国家。若是寻常时候,文官们不咸不淡发几句高论也没什么,这节骨眼儿上念出来却分明是借古讽今了。
  他偷眼看向李隆基,见他脸色隐隐发青,双眼两簇幽暗火苗般的怒意。再看裴禛,额头上亮着浅浅的汗迹,方才的慨然自若消失无踪,只剩下狼狈仓惶。
  嘴上说的敞亮,原来就是个纸老虎。
  高力士按捺住砰砰的心跳,悠然笑道,“裴郎官好文采。”
  李隆基的目光在裴禛脸上打了两个转,半晌方才深深吸了口气,挤出笑意,整了整衣衫敛容微微向前倾身。
  “裴禛捷才。”
  裴禛大喜,不等皇命便兴冲冲站起来。
  “陛下优容宽纵言官,真乃天下之福。”
  李隆基头也不抬,敷衍道,“太宗有魏征,今日朕也有裴禛啊。”
  裴禛喜形于色,连连振臂,还要再说。
  高力士忙道,“今日朝会时久,圣人略咳了两声,方才已召了太医在内宫等候。裴郎官若无要紧军机大事,不如过几日再说。”
  他年老功高,虽然一向笑眯眯的,却有不怒之威,裴禛后知后觉意识到已冒了天大的风险,忙退到路边跪下。
  “臣恭送陛下。”
  一行人鱼贯行远,李隆基面笼寒霜,目光冰冷,凝声道,“哼!一个个都念着‘文死谏,武死战’,逆着朕的意思来便是于世有功啦!”
  高力士呵呵笑道,“今日裴禛得了君王整衣之礼,能在青史留名呢。”
  “这等蠢笨庸才!沽名钓誉!”
  李隆基恶狠狠咒骂了两句,忽然想起一事。
  “朕记得你说当初李林甫在东宫久不能升职,裴太师夫人曾向你求情,说的花好月好,怎么她的儿子脾性倒像张九龄呢?”
  高力士摸了摸鼻子。
  “您先答应老奴一句话,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这个自然,你只与朕说实情就是。”
  “此事京里只怕也只有您不知道。”
  高力士故作高深莫测状,摇头晃脑不开腔,李隆基不禁大有兴味,想起往事。
  “从前武三思权倾朝野,家财巨万,裴太师夫人曾送了骊珠一匹西域良驹,比朕那时的坐骑还好。骊珠知道朕喜欢好马,便转赠给朕。裴太师夫人却当面向朕讨还,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朕那时年轻,也没有太客气。连累骊珠两面说和,受了她好些气。”
  此事高力士也深知,那时正是他掌管御马,要说两面受气,还是他受的多些。
  “这样心高气傲直肠子的女郎,如何甘心嫁给裴太师那样板正性子的人呢?”
  李隆基一愣,李武两家被政局拨弄,多成就糊涂夫妻。
  武三思的长子娶了韦氏所生的安乐公主,武琴薰则嫁了裴行俭的儿子。后来武三思、韦氏、太平公主接连被肃清,武琴薰随裴光庭贬到登州,逐年累官方才回京。
  “裴太师夫人喜欢面庞英俊又会说话的人,您细想,如今朝中谁最合她意?”
  高力士拿腔作调,好像街头皮影戏艺人勾着人专往男盗女娼上想。
  李隆基沉吟片刻,心中倏然一动,拊掌大笑。
  “裴稹——,了不得,朕要好好赏他。”
  高力士见三言两语已解了圣人恼怒,便有意放慢脚步,连带着诸人皆慢行。
  廊庑下鸟语花香,和风煦暖,吹起半卷的竹帘,隐约裹来荷花菱叶的清香。李隆基性情极为复杂,既有父兄难及的杀伐狠绝,也有李家男儿代代相传的浪漫情思,眼中赏玩着风荷胜景,嘴里说的还是政事。
  “朕做了二十几年太平天子,开秦汉以来未有之盛世,功勋高过太宗、高宗。张九龄却把朕当作普通的天子,要以陈规陋俗约束朕。他以为天下人、世间事是按照典籍来运行的吗?他若是做则天皇后的宰相,也敢这样公然维护太子吗?”
  高力士从宫人提着的食盒中拎出一把铁壶,倒了雀舌递到李隆基手中,缓缓劝说,茶香清而深远,沁人心脾。
  “事急则缓,事缓则圆。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都是陛下的功劳。这一点子小事,陛下本不需要劳心费力。古来贤能的典籍许多人都能解释,不止张九龄一个人,不如听听其他宰相怎么说。”
  “这话有理。”李隆基不由得点了点头。
  高力士微笑,瞧见五儿欲言又止,便喝道,“圣人面前不打诳语,说呀。”
  五儿忙趴在地下抬头回话。
  “陛下明鉴。今日朝会上独张相引经据典说了许多,奴婢听得云里雾里不大明白。散会后走慢了几步,恰好见李相低着头若有所思。奴婢便问他‘相国想什么呢?’。李相说,‘今日之事皆是陛下的家事,何必与旁人商量’。奴婢方才想,可不正是这个理儿。莫说陛下,譬如今日若李相爱重小儿子,要举荐他做官而不举荐长子,难道天下人要怪李相有过错吗?”
  李隆基皱着眉听他东拉西扯许多,哈哈大笑,抬脚便踹。
  “小猴儿崽子!御前伺候果然进益了,赋比兴也会用了。”
  小算子目光在五儿身上一转,仍然屏息而立。高力士仿佛未见,只笑道,“陛下可知鹦鹉学舌是什么模样?”
  李隆基笑了两声未再答话,举步徐徐而行,目光扫过道旁披甲卫士手中平滑如镜的长戈,映照出高力士变形的方脸。
  他心思晃动,漫声念道,“力士——”
  一语未了,高力士已心领神会,低声应道,“除开陛下亲随,殿中内侍宫女共有八人。”
  李隆基点点头,不发一言扬长而去,小算子抹了把额头冷汗,急忙跟上。
  飞仙殿内。
  小算子趴在地上,将方才李隆基与高力士的对话一五一十学了出来。待说到‘鹦鹉学舌’一节,他有意引惠妃发笑,却见惠妃目光渐渐沉郁,眉头拧得紧紧的,曼声问,“五儿是说李林甫么?”
  小算子忙答道,“是,开元二十二年升礼部尚书,加授同三品平章事的李相。”
  惠妃陷入沉思。
  碧桃从桌上掐丝珐琅漆盒里抓出一把金瓜子,用帕子包着递给小算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谢恩惊扰了惠妃。小算子将帕子塞进怀里,无声的磕了个头,爬起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晚间李隆基照常例到飞仙殿晚膳,五儿跟在后头。
  惠妃看着小五儿笑道,“这孩子伶俐,难怪阿兄喜欢他,时时带在御前。”
  高力士微微躬身一笑,并不开口。
  五儿忙答道,“奴婢粗笨。”
  碧桃默默取了龙涎香置于错金螭兽香炉中,轻烟带出缕缕幽香,待得帝妃二人情浓絮语之时,便默默退了出来。
  值房内牛贵儿布置了酒菜,正在坐等,见她出来,便提起酒壶满上一杯。碧桃在他对面坐下,以手支额,久久不言,只闻呼吸浊重。虽已下了值,眼神落在桌上还是定定紧紧的,未见放松。
  牛贵儿道,“你已知道了?”
  碧桃方才在殿中伺候,不敢露出端倪,此时再难忍耐,眼泪一涌而出,哽咽道,“高爷爷亲自处置的,必是,必是凶多吉少了吧?”
  李隆基既有‘杀神’之称,高力士自然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如今虽然年事已高望之慈眉善目,料理起内宫诸事仍是霹雳手段。即便碧桃以飞仙殿大宫女之尊,对他仍是畏多于敬。
  牛贵儿心头也是惴惴。
  他望了一眼窗外,见偏殿耳房内灯早亮起,几条人影团团围着侍候,便知高力士已经歇宿。
  牛贵儿压低声音道,“咱们娘娘行事如此不知遮掩,以后结果也难说。”
  碧桃苦着脸垂泪,两手颤颤握在桌沿上叹气,“那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两人对饮苦酒,牛贵儿越喝越是气恼,重重一拳锤在桌上。
  碧桃想起旧事,嘴角不禁挂起一丝微笑,“从前娘娘也不是这般性子,这些年生是叫圣人宠惯至此。咱们三个一块儿从岭南到得京城,又一同进了宫。若非大哥与果儿照拂,奴婢哪能在娘娘跟前站稳脚跟。”
  牛贵儿摇头道,“果儿照看你?罢了罢了,他贪功冒进,早晚惹出祸事。你能替他弥缝得几回?”
  碧桃满以为此事瞒的鸦雀无声,唯有惠妃知情而已,当下羞得撑着桌角站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去。”
  牛贵儿早知碧桃心意,并未视果儿为阉人图个对食相伴,而是当做终身可靠的铮铮男儿。他虽然半含醋意,究竟自小的情分,倒也乐见其成,满心里已认了果儿做妹夫。
  牛贵儿温声道,“能出得宫去自然极好,不过忠王府里内宠颇多,听闻他并未抱住王妃的大腿,往后前途也难定论。”
  自将果儿送去忠王府,碧桃的心耳神意早挂在那里,当下抿着嘴笑。
  “是。前些时候忠王妃有孕,为博贤名儿,特挑了族内一个貌美如花的妾侍服侍王爷,如今竟似极得宠爱,反分薄了王妃与王爷的情分。”
  牛贵儿听得眉头一挑,正要说话,碧桃已经接下去道,“忠王阔绰,果儿伶俐,攒些银钱罢了,咱们做奴婢的,前途什么。”
  牛贵儿是聪明人,又真心实意体贴碧桃,对她那点子妇人心思,自然如明镜儿似的一望而知,上下打量她几眼,似笑非笑。
  “可不是,你今年已二十二了,再熬三年便可出宫,往后夫唱妇随,安闲适意得很。”
  碧桃一时失言,大感窘迫,捂着脸扭捏了下,终究不愿胡言遮掩,只得低头咬了红唇,轻轻‘嗯’了一声。
  牛贵儿大为叹息。
  “你呀你呀,旁人听闻废储一节,水里火里都要巴结住咱们娘娘,扎下个根基。你倒好,这便生了退意,把近身位置让给别人。”
  碧桃生性平和,不愿与他争执,只抹着嘴笑。
  “是妹子说错了。大哥素有志向,未来必不止于飞仙殿首领太监。妹子就以这杯水酒祝大哥步步高升,前途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