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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虽然是四季山庄的大喜之日,八方来贺,但周子舒也未曾放松戒备,他原本还担心四季山庄人手不足,但随着鬼谷众人的加入,他也就能腾出手,安排了好几队弟子轮班巡逻,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周子舒皱着眉头,神情郁郁,既疑惑不解又神情紧绷,想着晋王此举意欲何为,但眼下四季山庄高朋满座,他也不能放任这个隐患不管,只得长舒一口气,跟那少年嘱咐一声莫要声张,便亲自出马,想去看看晋王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这时温客行和白衣眼见着周子舒转身离去,担心是出了什么变故,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从酒席中脱身,几步追上周子舒的步伐,也不急问到底怎么了,便心照不宣地一同下山。
  一队二十来人的队伍带着十几个檀木箱子,静等在山脚下,带队的是个身着锦袍面白无须,年纪很大的微胖宦官,瞅着一群少年拔剑相向,面容冷肃的将山门堵得严严实实,就急得团团转,连声说着:少侠们呀,咱家是你们周庄主的晋州旧识,特奉王爷之命,前来道贺的,王爷,晋王你们知道吗?那是你们庄主的亲表哥呀,少侠们就通融通融,让咱家进去吧。老宦官那尖细的嗓音似是被砂纸磨过般,略有沙哑,但这老人家的再三恳求,也没能让一群少年软下哪怕一点的心。
  负责带队巡山的正好就是程子晨,他天窗刺客出身,还不知道晋王是什么人,虽然来人不是天窗打扮,但一听这老宦官报了名号,他就浑身戒备起来想也不想就招呼了个鬼谷的兄弟赶紧回去报信儿,自己则带着一众师兄弟戒备着不请自来的人。
  少年们软硬不吃的态度,可是让那老宦官急出了满身大汗,直到他眼尖的看到下山的周子舒才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招呼道:周庄主,周小少爷,是老奴啊!
  程子晨见是师父他们来了便让开一条路,等周子舒走至近前,看清来人的面貌,便皱着眉头疑惑地叫了一声:贵和叔?怎么是你?
  多年未见,小少爷还记得老奴啊,不过老奴都快认不出少爷了。这位叫做贵和的老宦官一见到周子舒就笑出了满脸褶子。
  阿絮,这老头是你旧相识?温客行看到这架势,展开折扇,凑到周子舒耳旁小声问道。
  贵叔是自小伺候我娘亲的老仆,小时候也照顾过我,后来我家出了事,贵叔就被召回了晋王府,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周子舒皱着眉头,低声解释着。
  但现在可没有彼此叙旧的功夫,周子舒上前几步,看着年迈的老人家,温声问道:贵叔,你怎么会来这儿?晋王这又是几个意思?说着他便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贵和身后那一队带着重礼的兵士。
  嗨,此事啊,就说来话长。贵和先叹了一声,但见周子舒皱眉不语,也就讪讪的长话短说。
  说来此事还跟周子舒,准确一点说是跟白衣脱不了关系。
  早在很久之前天窗就已经跟毒蝎联手,为晋王效力,共谋天下武库,而为解清风剑派之危,白衣直接把琉璃甲尽数都给了蝎王,蝎王为了早日替赵敬报仇,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带着完整的琉璃甲和武库钥匙,去了晋州,想要联合晋王一起开启天下武库。
  这万事俱备,晋王自然愿意做着顺水人情,所以就派了段鹏举带着整个天窗随毒蝎一道去寻武库,终于在跋山涉水一月之久后,才在一处延绵不绝的雪山找到了武库所在。
  但正如之前周子舒等人所预料到的那般,没有真正的武库钥匙,就算集齐琉璃甲,也开不了武库大门,蝎王自知被温客行他们骗了个彻头彻尾,气急之下,竟然与段鹏举联手,想要炸开武库大门,但天意弄人时不在他,一场转瞬而至的雪崩将所有人都埋在了雪山之下,天窗也好,毒蝎也好,都带着挥之不去的仇恨与不甘,葬身在皑皑白雪之中。
  天窗死伤殆尽,晋王直接自断一臂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没了这把操纵权柄,控制朝堂的锋锐之师,晋王别说挥兵南下,问鼎中原了,连做个守成之君都有些捉襟见肘。
  晋王直到举目四望下的孤立无援,才终于认清了自己,孤坐金殿,彻夜难眠,回想少年时意气风发的自己与一群壮志酬筹的至交好友把酒共话,畅想着终有一日能还天下太平,镇朗朗河山,而这一切都随着他日渐的刚愎自用,疑窦丛生,而化作镜中花,水中月,十余年的谋划与算计,都化作了一场梦幻泡影,而自己除了冰冷刺骨的王位,竟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场雪崩葬送的不仅仅是天窗中数百条人命,更是晋王的抱负与野心,竟也生出了与西楚霸王般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悲怆,但年近不惑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磨没了豪情壮志,说不出那句是天亡我,非战之罪也的豪言壮语。
  晋王消沉颓废了好些时日,直至听闻手下来报,四季山庄近日动作频频,似是在操办喜事,才终于让他有了点活人气儿,想到周子舒,想到他至亲的表弟,想到他于这世间并非真正的孤家寡人,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般拼命的挣扎着,连忙派出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心腹侍卫,乔装改扮,小心去四季山庄查探。
  四季山庄的大喜之事,江湖人尽皆知,没过多久晋王便收到了消息,既想与周子舒重修旧好,又顾及着两人那十年间算也算不清的恩怨纠葛,斟酌再三之下,也只得让王府中与周子舒还有些故交的老仆,带着重礼前去道贺。
  这也就有了四季山庄山门前的这一幕。
  晋王也好,天窗也好,毒蝎也好,因为贪婪而葬身雪山,既是天意弄人又是作茧自缚,周子舒三人听这老人家道明事情因果,都不禁长叹一声。
  但既知晋王此举是有意示好,并非再起波澜,大喜之日也没有将千里迢迢前来道喜的客人赶出去的道理,周子舒几人讨论一番之后,也就收下了晋王的这番心意,引着贵和等人上山吃一口喜酒!就当是替曹蔚宁和顾湘添福添寿了。
  周子舒等人的暂时离开和又带了一群官差模样的人进场吃席吃酒,也就只有一众老江湖微微侧目,有那消息灵通的免不得跟左右周遭耳语几句,小声揣测着周庄主的身家来历,但年轻人们哪管得了这些呀,他们早就喝嗨了。
  酒酣耳热,推杯换盏,就算有一众师兄师弟,大舅哥,小舅子们护着,曹蔚宁这个做新郎官儿的也难免被人灌了个五迷三道,就算喝得迷迷糊糊,他今日也高兴的很,他娶媳妇儿了,在所有人的祝福和道贺声中,他娶到了这辈子最喜欢的姑娘,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顾湘呢,早在敬完一圈酒之后,就被小姐妹们拉到一边吃酒吃菜,任凭曹蔚宁被人围攻她也只和姐妹们看热闹,待吃饱喝足之后,顾湘就带着一大群小姑娘们,如穿花蝴蝶般钻进山间花海,少女如鹊鸟般的嬉笑之声,就算隔着林隔着花,也荡出了很远很远,不少喝的迷迷糊糊的纯情少年只听着那些嬉闹便红了脸,悄悄摸摸,害羞又胆怯地躲在树后,偷眼看着花海间嬉笑的娇俏少女们,萌动的春心也似山花烂漫般悄然绽放。
  方才那一段插曲并未影响周子舒等人继续喝酒,继续畅聊的心情,安排好不请自来的一众人之后,就又融入了热闹的宴席间,兴致高昂地与来往之人推杯换盏。
  白衣拎了个青玉酒壶,穿梭在人群之中,似被那些精力十足嬉笑玩闹的少年们所感染,竟有了些熏熏然的醉意,看了一圈山野间谈笑风生的八方来客,想着这些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今日皆是带着一腔真心,来祝愿一对有情人的终成眷属,白衣福临心致,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来回报这些人的真心诚意。
  随着一声酒壶坠地的裂响,还没有喝到神志不清的人尽数看向场中一身雪蓝广袖悬于空中的白衣,眼中既有惊艳赞叹,又有些疑惑不解,但随着白衣的话音落下,那不解也尽皆化作纯然的狂喜。
  今天是我家丫头和曹小子的大喜之日,感谢大家能不远万里的来为这对新人道声祝贺,我这个做师父的若是三言两语说声感谢,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今日我高兴,就送在场之人一份天地的回礼。说着白衣展开双臂,微合双眼,任山风吹拂,带起广袖咧咧,磅礴纯粹的灵力,自他周身易散而出,化作无数道如流萤飞火般的蓝绿微光与飘散的落花交缠在一起,似一道轻柔的春风拂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轻柔的,纯粹的,满含着生机与道法的力量,抚过面庞,吹入心间,是一道强心剂般点燃了在场之人的所有热情,欢呼之声如山呼海啸般惊飞了山间的林鸟,就连那些被灵力吸引过来的小兽,也因着人声鼎沸而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这也太大方了,师叔这是喝嗨了吧?温客行被那道裹挟着灵力的微风吹得神清气爽,凑到周子舒身边笑嘻嘻的说,那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模样,不出意外的收获了周子舒的一个白眼儿。
  简直是胡闹。叶白衣都被白衣这动作弄得猝不及防,看着于人潮中兀自绽放的颀长背影,哭笑不得的笑骂一句。
  好舒服呀,这就是生机灵力吗?景北渊深吸一口气,舒服的喟叹一声,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身旁的乌溪听。
  白先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搞事情呀。乌溪摇头失笑,顺手将景北渊手里的酒盏换做一杯清茶。
  直到白衣睁眼,轻飘落地,广袖垂于身侧,微风渐渐止息,这场由他主导的灵力馈赠也戛然而止,不等归元真人上前急切的拉住他想说些什么,白衣就一个闪身,退回到人群之后朗声说了一句:继续玩,继续闹吧,便悄然离场。
  随着白衣的离开,各派的长辈也都紧随而去,场中只留下一众年轻人面面相觑,但也只过了几息,这些个因着灵力而醒酒,心又大的少年们,又没心没肺的玩在一起,虽然方才长辈们并没有拘束他们,但长辈的存在就让孩子们有些放不开。眼下年长的都走了,只留一群少男少女疯玩疯闹在一起。
  直到绚烂的晚霞铺满天际,这场狂欢才进入尾声,一大群少男少女簇拥着一对新人,居然扔下了所有长辈,乌泱泱的下了山,直奔顾湘与曹蔚宁在昆州城的新房而去,瞅这些人那兴致勃勃的架势,眼看着就是奔闹洞房而来的。
  曹蔚宁虽然不介意还乐呵呵的,但却还要顾及着顾湘奔波一天怕是已经累了,还在想着该怎么轰走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兄弟们,就见着原本以为被他们抛在身后的一众长辈,竟然整整齐齐的站在新房门前,负手而立,看着他们胡闹。
  闹够没有?闹够了就赶紧回去睡觉。这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长老,颇有威严的喝了一声,但那威严却被眉梢眼角间的笑意削弱不少。
  一群少年见到这架势也只能不甘心的,眼睁睁看着一对新人在双方亲友的护送下进了洞房,砰的一声轻响,一扇房门阻隔了他们好奇的视线,也只好勾肩搭背,由各自的长辈领着回客栈好好休息。
  直到送走了所有宾客,回头看向已经隐去身形的夕阳,白衣才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还忙完了。
  新房那边有罗浮梦和柳千巧守着,四季山庄又有周子舒和温客行收拾,白衣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的回了自己的洞府,准备在灵穴中好好睡一觉,这一两个月连轴忙下来,他可是要累坏了。
  洞房内,手臂粗的龙凤喜烛噼啪作响,明亮的烛火照亮这一室间的暧昧与温馨。
  随着人声渐远,方寸之间只留下他与顾湘两人,曹蔚宁后知后觉才有些羞怯和不知所措,看着顾湘好奇的在洞房内左张右望,摇曳的红烛映在娇美的侧颜上,美的竟有些惊心动魄。
  曹蔚宁吞了一口口水,暗自给自己打气,他与阿湘都已经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了,自然自然是要相亲相爱的。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曹蔚宁才顶着一张驼红的脸,小心凑到顾湘身边,支支吾吾的说道:阿湘,累不累?我看你顶这个凤冠顶一天了,是不是很重呀?
  你这不废话吗?知道重还不帮我拆下来,脖子都要断了。顾湘又何尝不羞怯呢?都不敢看曹蔚宁的眼睛,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凶道。
  曹蔚宁嘿嘿傻乐,将顾湘扶到妆台前,小心翼翼的为她解下发间的繁复头饰,看着铜镜中娇羞的美娇娘,曹蔚宁眼睛都看直了,但却还记得不要扯痛阿湘,直到一头秀发重归自由铺展在大红的嫁衣上,曹蔚宁才缓缓趴在顾湘的肩头,与她一起看着铜镜中紧紧相靠的倒影,喟叹一声:娘子真好看
  顾湘的耳朵都是烫的,侧头看一下深情专注的曹蔚宁。在心中也由衷地喟叹一声,她眼光真好,但却羞于开口。
  怎么?难不成我以后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她伸手揪住曹蔚宁的耳朵,故作凶狠的问。
  不敢不敢。曹蔚宁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任着顾湘搓圆捏扁,盯着眼前娇俏的新娘,神情认真,态度诚恳,却有些词不达意的说:不管是十七岁的阿湘,还是七十岁的阿湘我都喜欢,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我就是喜欢你,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就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
  阿湘,夫人,娘子曹蔚宁拥住身前他的新娘,在固相耳边深情地感激道: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你个大傻子顾湘眼中隐有泪意,但却是笑着的,笑得甜美又幸福,紧紧的抱住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
  她的曹大哥,她的夫君,她的相公
  她想她一定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姑娘。
  四季山庄
  阿絮~阿絮~阿絮~温客行拎着个酒壶晃晃悠悠的回了卧房,虽然喝得迷迷糊糊,却还知道要找周子舒,醉眼迷蒙间,看到桌边端坐的背影,踉踉跄跄的就扑了过去。
  阿絮~阿絮你知道吗?我今天可开心了,我把他们都喝倒了,我好开心啊!温客行抱住周子舒的腰身不放,满身的酒气将周子舒熏得皱起了眉头,一手扶着这个醉鬼,一手夺过他手上的酒壶放回桌边,无奈又心疼的问:白天还没喝够啊?晚上了还不消停,喝成这样,明天头疼了我可不管啊。
  不够,怎么够呢?阿湘的喜酒我喝多少都嫌不够~温客行扑在周子舒怀中,含含糊糊的说:可是阿絮啊,我这心里怎么就空落落的呢?你说阿湘这丫头嫁了人是不是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想什么呢?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周子舒伸手,将他呼在脸旁的长发捋到身后,看着他那醉眼迷蒙的样子,很是无奈的说。
  我没喝多,我就是有点难受,阿絮啊,我就是有点难受说着温客行就有些哽咽了,顶着通红的眼眶仰头看着周子舒,委委屈屈的说:阿絮,我好不容易才养大的丫头,养了十几年了,看着她从一点点大长到如今的模样,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了,我真的好难受呀,你快哄哄我~
  你少来这套阿,这次哭也没有用,有本事咱俩就比过一场,一局定上下。周子舒一看他那湿漉漉的眼睛,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上次是他功力没有恢复,心又软,吃了次亏,这次他才不上当呢,将这狗皮膏药一把撕开,抱臂看着他撒娇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