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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侍女忙道:主儿说这干什么?再说了,外头那位公子住的院子,也说不定不是王爷买的呢?
  红衣公子冷笑了一声。
  他的身都是王爷赎的,上哪儿弄银子来买宅子?再者说,长乐坊正中心的宅院,还是坐北朝南的,没个几千两银子,能买得下来吗?
  侍女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便见那红衣公子似是越说越气,嗓音也拔高了几分。
  府中的银子向来都是我在管,你说,府上都没有流水,王爷上哪儿去弄的那么些银两,给那小狐狸精买宅子?今儿个我一定要去找王爷问清楚,不然,干脆教他快些将我发卖了,也好过在这儿受这稀里糊涂的气
  那侍女连忙拦他,两人拉拉扯扯,径直进了安隐堂。
  许久之后,那刑部官员才缓缓从暗处走出来。
  他震惊得双手都在发抖。
  他决然没想到,只是走个过场的例行调查,却让他撞上了这么大的一桩秘密。
  原来那银子是靖王殿下贪去的?顶风作案贪皇上千秋宴的银两,就是因为府上的妾室凶悍,贪银子去养外室?
  他没有拿主意的资格,震惊之余,他只知需立马回宫,将这件大事赶紧知会圣上。
  安隐堂内,一片融融的春光。
  见着顾长筠领着丫鬟径直进了院子,孟潜山吓了一跳,匆匆迎上前,想拦却不大敢。
  这顾夫人虽说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却也没见过往王爷院里凑的啊?
  见着他欲言又止的一副呆傻模样,顾长筠眉峰一挑,朝着他笑道:怎的,孟潜山,见着本夫人,高兴得不会说话了?
  孟潜山满脸苦笑,朝着他问了安。
  顾夫人,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不巧,王爷刚刚歇下,您若有什么事,奴才代您知会王爷一声便好
  他跟在顾长筠旁侧,一边说好话,一边试图拦住他。
  便见顾长筠眉眼一横,瞥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径直往江随舟的主屋里走去。
  还想诳我,当我没看见,方才刚好有人从这儿出去?
  说着话,他一路行上了石阶,推开了江随舟的房门。
  听到门口的动静,江随舟侧目往那个方向看去,便见火一般的一团艳红,径直进了自己的房。
  江随舟放了心。
  他知道,这是顾长筠事成之后,来给他报信的。
  便见顾长筠对上了他的目光,一边往里走,一边风情万种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江随舟被酸得牙根都倒了。
  他瞥了顾长筠一眼,便要收回目光,就见这人笑了几声,迎到了他的床榻边。
  妾身不告而来,王爷不会怪罪吧?他笑道。
  江随舟淡淡看着他,由着他演。
  便见行过礼的顾长筠兀自站起身来,在他床榻边坐了下来。
  王爷勿怪,实是妾身几日都没见到王爷,心下担忧,才擅自前来探望您的。他说。
  江随舟漠然道:做好了?
  顾长筠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笑嘻嘻地拿肩膀撞了撞他:王爷对我还不放心?
  说着,他目光扫过卧房,在角落里的霍无咎身上顿了顿,收回了后头的话。
  毕竟房中还有其他人,他想再多说两句,也要有所顾忌。
  顺着顾长筠的目光,江随舟也看见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霍无咎。
  平日里他们两人共处一室就是这样。他的卧房极其宽敞,两人各据一方,便能互相谁也不打扰。
  但这会儿,他却觉得霍无咎身上那股劲儿有点别扭。
  具体哪里别扭他看不出来。
  便见坐在他榻边的顾长筠目光转了转,惯爱招猫逗狗的秉性便又冒了头。
  他笑道:哟,妾身眼拙,竟没注意到,霍夫人也在这儿呢?
  江随舟眼看着他从自己床边站起身,朝着霍无咎去了。
  霍无咎抬起头来,看向顾长筠。
  他目光沉沉,其中冷冽的情绪,被深藏在了眼底的旋涡之中。
  顾长筠浑然未觉,在他面前站定了。
  平日里伺候王爷,可辛苦妾身这位弟弟了。他笑着说道。
  霍无咎一言不发。
  却在下一刻,顾长筠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霍无咎手上的那本书。
  呀,霍夫人在看什么书?顾长筠笑眯眯地一边问,一边要从霍无咎的手上将那本书抽出来。
  一下,两下。
  那书却纹丝未动。
  顾长筠眨了眨眼,看向霍无咎。
  便见轮椅上那人,缓缓抬起了眼,黑沉沉的一双眼睛,静静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顾长筠面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僵住了,手下也轻轻松开了那本书。收回手时,他竟下意识地将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一时间,顾长筠竟有种莫名的猜测。
  似乎,如果不是江随舟在他身后看着的话,面前这人,似乎会一把扼断他的脖颈。
  这是只蓄势待发的凶兽,唯一禁锢住他的,只是来自他身后的那道江随舟的眼神罢了。
  顾长筠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玩脱了,碰了个不该碰的人。
  他一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江随舟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王没事,你若是闲,就回去。他淡淡道。
  顾长筠这才渐渐回过劲来,只觉背后都生起了一层冷汗。
  他正要后退一步,却听得啪地一声轻响。
  他抬眼看去,便见那本书轻飘飘地落在了旁侧的桌上。坐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垂下眼,单手按着轮椅,略一转方向,便径直往外行去。
  直到轮椅声渐渐远去,顾长筠才堪堪收回目光。
  便见坐在床榻上的江随舟满眼不赞同地看向他。
  你闲得没事,招惹他干什么?江随舟压低了声音说道。
  顾长筠回到床榻边坐了下来,表情有几分若有所思。
  江随舟离得远,并没看到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那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却见顾长筠缓缓在他床边坐下,目光都有些空。
  江随舟抬手指了指他。
  将他惹急了,本王可不负责救你。江随舟咬牙切齿。
  却见顾长筠摇了摇头。
  属下倒觉得,霍无咎似乎不是被属下惹急的。顾长筠低声道。
  江随舟皱眉:什么?
  就见顾长筠抬起眼来,径直看向他。
  不像。他说。霍夫人没这么小的心眼,平日里属下招惹他几句,只要不碰他,他都当属下不存在。
  江随舟瞥了他一眼。
  便见顾长筠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两分笑。
  他今日,反倒是像他顿了顿。
  像在同属下拈酸吃醋。
  江随舟一愣。
  下一刻,他毫不留情地抬手,一巴掌落在了顾长筠的头上。
  疯了吧你。他说。
  这日之后,便渐渐有些个大夫陆续来到了江随舟的府上。
  这些人究竟有怎样的本事,不需江随舟来探查,一应全交给了顾长筠。有些没什么才学,奔着功名利禄来的,都被顾长筠早早赶出了府,还有些不擅治残疾伤病的,也被他找由头请了出去。
  几日下来,江随舟陆续见了几个,试探下来,都没什么实在的本事。
  他也知道,临安周边的大夫,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奔着太医院去了。真要寻良医,还需再等等,看他派下去的人,在外地探查的结果。
  渐渐的,窗外的花树渐渐谢了,变成了郁郁葱葱的绿叶。
  每隔两日,顾长筠都会将探查大夫的结果报告给江随舟。这几日,他送来的消息里竟渐渐多了几分抱怨,说是有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大夫,自称华佗在世,百病能消,像个江湖骗子。
  单看他身后带着的那个打手一般人高马大的徒弟,就觉得不大靠谱。
  但是这人似乎又颇有些忽悠人的功夫,即便顾长筠有心想要戳穿他,几天下来,也找不出他的错漏,光听这人天花乱坠,还一个劲地硬要见他主子。
  顾长筠告诉江随舟,自己招架不住,让他意思意思见一见,最好将这江湖骗子快些赶走,好还他个清静。江随舟看着颇觉得有点有趣,甚至真想亲眼见见,这位江湖骗子是怎样一番模样。
  于是,他答应下来,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将那自找上门的大夫带到了他的房中。
  是个须发斑白,瞧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头。
  因着提前得了顾长筠的消息,江随舟的目光不由得在那老头身后逡巡了一圈。
  便见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徒弟,二十来岁的年纪,个子很高,肩膀又宽,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五官生得又正又硬,看上去不像学医的,反倒像个当兵的。
  江随舟心下觉得好笑,不又得多看了两眼。
  那两人在他面前跪下行了礼,江随舟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淡淡问道。
  听长筠说,你有百病能消的本事?他懒洋洋地端起茶盏,淡淡道。需知,本王不喜欢被骗。
  说着,他瞥了那两人一眼,目光一掠,竟看见跟在那老大夫身后的徒弟,竟往后看了一眼,似乎在瞧霍无咎。
  江随舟皱了皱眉:乱看什么?
  那徒弟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似是忽然被斥责,吓怕了。
  江随舟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在那人飞快收回目光、低下头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一抹水光。
  那是一个人强忍眼泪、憋红眼眶时才有的模样。
  第40章
  江随舟顿了顿,眉头蹙起,垂眼往那大夫的弟子脸上看去。
  但这小子头垂得太低,除了方才一刹那间的一抹水光之外,什么都没再让他看见。
  江随舟正欲再看,便听那老大夫开口道:还请王爷伸出手来。
  江随舟看向他,便见他低眉垂眼,恭敬地候在原处,似在等着给他把脉。
  他淡淡瞥了他那徒弟一眼,缓缓伸出手,搭在那老大夫摆出的药枕上。
  你这徒弟,个子倒是挺高。江随舟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淡淡问道。
  老大夫将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恭敬笑道:王爷见笑。这小子原是个种地的,前些年自北方逃难来此,得小人救他一条性命,才跟在小人身边。
  说着,那老大夫瞥了他徒弟一眼,道:乡下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王爷勿怪。
  江随舟淡笑一声,没再搭腔。
  片刻之后,那大夫收回了搭脉的手,在江随舟面前恭敬地跪了下来。
  说吧。江随舟抬起手,接过了孟潜山递上来的热茶。
  便听那大夫道:小人探过王爷脉搏,略有几分拙见,只是他顿了顿,接着道。需王爷屏退众人。
  江随舟垂眼瞥他一眼:怎的,有什么还需私下说?
  便见那大夫缓声道:王爷脉象虽为弱症,但虚浮于脉象表面,比起染病,似乎还有其他可能。
  说到这里,他谨慎地住了口,抬眼看向江随舟,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指令。
  那目光平静而通透,看得江随舟一愣。
  他立马明白,这老大夫是看出了他病症来头的蹊跷。
  他心下一顿,目光有些慌乱,第一时间往霍无咎的方向看去。
  他没想到,这大夫瞧上去是个江湖骗子,实际上却有几把刷子。
  不过还好,霍无咎静静坐在那里,垂着眼看书,似乎并没注意到他们这边在说什么,想来也没听出这老大夫话中的端倪。
  此时,他房里人多口杂,除了那个傻乎乎的孟潜山,还有不少侍女小厮。他给自己下毒之事,是他和顾长筠私下商议的,旁人一概不知,自然也不适合公之于众,让更多的人听见。
  他沉吟片刻,淡淡吩咐道:都出去。
  孟潜山一愣:王爷?
  便见江随舟的目光在那老大夫和他徒弟身上逡巡一圈,淡声道:这位老先生既想私下跟本王谈,本王便谈谈看。你领这位先生的徒弟去侧间,且先喝盏茶。
  孟潜山连忙应下,屏退了一众下人,又躬身将那大夫的徒弟请了出去。
  便见房中还剩下个霍无咎。
  孟潜山一时有些犹豫。
  这霍夫人日日宿在主子房中,如今虽要屏退众人,却也不知这位夫人算不算在众人之列?
  他连忙看向江随舟。
  却不等他动作,角落里的霍无咎将书往旁侧一放,径自按着轮椅,默默行了出去。
  孟潜山松了口气。
  这位被王爷放在心尖儿上的主子,自是他招惹不得的。不过也幸好,这位主子虽孤僻,却自觉得很,让他这做奴才的,能剩下不少的事儿。
  按着江随舟的吩咐,孟潜山将那大夫的徒弟一路领到了侧间的茶室中,请他暂且坐下。
  那位霍夫人也被一并赶了出来,自然不能将他晾在一边。孟潜山一出门,便殷勤地将他一并请到了茶室,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待倒好了茶,孟潜山便垂下手,侍立在侧。
  霍无咎的目光扫过了一派拘谨地坐在茶桌另一头的那人,接着抬眼看向了孟潜山。
  这小子的脸上向来藏不住事,最好糊弄不过。
  他这会儿虽伺候在这儿,却难掩面上的着急,一看便是担心江随舟房里的情况,想去守着,却没得到命令,只好在这儿忍着。
  霍无咎淡声开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孟潜山一愣,连忙看向他。
  便见端坐在那儿的霍夫人静静放下茶盏,眼都没抬,道:这里用不着你。
  孟潜山如蒙大赦。
  刚才听那似乎很会看病的大夫那么一说,他心下便已经悬起来了,只想在门口守着,等着王爷唤他。但是王爷将他一并赶了出去,还要照应着这位主儿,他自然不敢轻易走开。
  但这会儿不同了,这位主子发话了!
  孟潜山自是知道,王爷不在时,听这位主子的话准没错。他只当是这位主子嫌自己碍眼,匆匆退出去时,还不忘感激涕零,连连冲霍夫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