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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潜山连连答应。
  待江随舟走后,孟潜山回到霍无咎的院中,带着人四下转了一圈。
  这儿偏僻又破旧,霍无咎又什么都没带来,拢共只在这儿住了一夜,实在没什么要搬的。
  但是霍夫人如今的身价,可跟刚入府时不一样。要是只把他人送到王爷院里去,岂不是怠慢了?
  于是,孟潜山悉心地伺候着霍无咎用了一顿早膳。待霍无咎吃饱了,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凑上来问道:霍夫人,还有什么要置办的物件没有?奴才这就着人去采办。
  霍无咎没说话。
  这奴才聒噪得很,一副谄媚的模样,有点碍眼。
  尤其是这幅已然把自己当成宠妾哄的模样,特别令他恶心。
  却见孟潜山半点没眼色,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安排起来:四季的衣袍定是要做,一会儿奴才便去请裁缝。还有夫人的轮椅,奴才也去寻木匠打一副新的吧?还有您身边随从伺候的仆役
  他对上了一双浓黑的眼。
  见霍无咎抬眼看他,孟潜山连忙躬身凑上前来,只当他有什么吩咐:夫人?
  就见霍无咎一双眼睛,寒潭一般,淡淡一眼,就看得他心肺都凉透了。
  什么都不用。他冷冷说。你,滚远点就行。
  孟潜山一噎,一腔热情都被浇得凉透。
  他讪讪地躲远了。
  没想到主子如今,竟开始喜欢这种又凶又横的了。
  太不好伺候了。
  虽说没有大朝会的日子,每天都要去衙门坐班,但礼部本就比其他地方清闲些,再加上江随舟领的不过是个闲职,所以一整日都没什么事要做。
  更何况,他上司季攸,是个特别佛的老好人。
  光看这人在景史上的记载,就知道是个无心权谋,只喜欢诗词歌赋的官场闲人。他当年虽说是先帝钦点的状元,官却当得一直不温不火,唯独一手诗,写得尤其漂亮。
  他对江随舟并不热络,一看就不是他们阵营中的人,但也不难为他,甚至见他面色不好,还笑着说今日没什么要事,他可以早些回去歇息。
  江随舟总算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不管是朝堂,还是自己的后宅,水都太深了些,让他不得不时刻打起精神,保持警惕。
  反倒是这要坐班的衙门,让他难得歇了口气。
  他头一次抱着那种下班之后不想面对家庭压力,躲在车里抽半天烟才上楼的社畜中年男人的心态,在衙门中好好地歇了一天。
  没有后主和庞绍,没有目光如炬的幕僚,也没有定时炸弹霍无咎,他只觉礼部的空气都清新极了。
  以至于他心情极好,到了离开的时辰,路过季攸的桌前时,他还停下同季攸寒暄了几句。
  季大人这是在看什么?他看季攸手里拿了一卷书,问道。
  季攸抬头见是他,笑着将书翻过来递给他:不过是本野史,没什么依据,看来打发时间罢了。
  江随舟接过那书,大致翻了翻,果然。
  不光是本野史,还是一本写得极其大胆的野史,简直像是在给前朝皇帝写同名同姓的话本子。
  江随舟面上露出了两分淡笑,将书递还给季攸,淡笑道:写得倒是有趣。
  季攸闻言,眉毛惊讶地扬起:王爷也对这个感兴趣?
  当世文人,向来清高些。正史乃是正统,这种天马行空的野史,都是写给俗人逗趣的,寻常的文人和贵族,对此都是嗤之以鼻。
  江随舟摇了摇头。
  他在心里道,我当然对野史不感兴趣了,但是说了您也不信,我能站在这儿跟您讲话,就是吃了看不起野史的苦。
  当然了,您自己说不定就是活在野史中的呢。
  这种话在心里讲讲便罢了,自然不能往外说。他淡淡笑了笑,道:说不上感兴趣。不过史书向来是人写出来的,后世评说,谁知道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呢?
  却见季攸闻言,眼睛一亮,似乎闪烁起了看见知己的光辉。
  江随舟连忙向季攸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便转身走了。
  江随舟自认担不起季尚书这样的高看,毕竟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全仰仗自己被个学生坑进了野史里。
  他离了礼部,上了马车,便径自回靖王府了。
  一进到安隐堂中,便见人来人往的颇为热闹。孟潜山恰好送两个抱着布匹的裁缝出来,见江随舟回府,连忙迎了上来。
  王爷!孟潜山凑上来便笑嘻嘻地邀功道。奴才已经替您把霍夫人接来了,方才请了裁缝来给夫人裁衣裳。明日工匠便会来,奴才看着夫人的轮椅不大好用,也该换一个。
  江随舟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这小子怎么就对霍无咎这么热情?
  却见孟潜山两眼亮晶晶地看向他,一副等着挨夸的模样。
  江随舟顿了顿:嗯,不错。
  孟潜山顿时乐开了花。
  江随舟只觉被傻气熏了眼睛,转身往自己房中走去。
  他走得颇为放松,一边走,一边拽下了身上碍事的披风。临踏进门槛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回身去问霍无咎被安排到了哪间房里,便见一个人赫然撞进了他的眼中。
  那人坐在轮椅上,周围一派清雅华贵,显得他特别格格不入。
  江随舟脱衣服的动作都顿住了。
  霍无咎。
  霍无咎怎么会在他的房里啊!!
  他愣在原地,片刻之后,骤然转身走了出去。
  正撞上一脸暧昧和喜气的孟潜山,满脸都是等着他夸奖的矜持笑容。
  江随舟咬牙切齿。
  夸你,我恨不得揍你。
  主子?见江随舟盯着他,孟潜山笑嘻嘻地开了口,等着江随舟发话。
  江随舟停顿片刻,低声道:这就是你安排的?
  孟潜山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
  啊,对!瞧奴才都忘了,霍夫人来这儿,还没个伺候的呢!他道。原安排给夫人的两个侍女,都被小的逐出府了,现在还剩下个小厮,瞧着倒是个老实的,王爷您看
  孟潜山的话停在这儿,等着江随舟吩咐。
  江随舟面色铁青。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霍无咎为什么会住在我的房里!
  难道是这么大个院子,别的屋子都住不了人吗!
  但是话到嘴边,他动了动唇,还是没说出口。
  门大敞着,霍无咎就在里头,肯定能听见他说的话。
  把人弄来了,又赶出去,岂不是又要得罪他?
  原本以为做出这个决定,可以把难度降低一点,却没想到被孟潜山这傻子一把抬到了地狱级。
  江随舟咬牙,狠狠瞪了孟潜山一眼,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原就有一个?他接上了方才孟潜山的话茬,道。人在哪里,我去看看。
  孟潜山闻言,连忙带着他走下阶去。
  院中的人都在忙碌,那小厮正同旁人一起搬东西,搬得一脑门的汗珠,在阳光下反着光。
  见着江随舟过来,那小厮匆匆放下东西,便躬身朝江随舟行礼。
  江随舟顿了顿,又想起了些事。
  他原就猜测,霍无咎三年之后能从这儿逃出去,定然是有人里应外合。但原主绝不会给他提供这个机会,所以才会拖整整三年。
  但是如果自己帮帮他呢?
  那岂不是送了他个大人情,还能让自己少跟庞绍那群人周旋两年?
  他斟酌片刻,对那小厮道:你跟我过来。
  这便是要私下吩咐他一些事情了。
  小厮连忙跟上,孟潜山颇有眼色地留在了原地。
  几人都没看到,透过窗棂的空隙,一双深黑的眼睛,落在了江随舟的背影上。
  他看着江随舟寻到了他身边的小厮,又带着那小厮,独自去旁侧说话。
  做王爷的,跟个小厮会有什么话说呢?
  定然是要让他做什么事。霍无咎清楚地知道,那个小厮,除了替他监视自己之外,也做不了什么了。
  对方究竟为什么忽然将自己移到他的住所来答案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这是王府里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
  至于自己为什么住在主屋里单看刚才靖王进来时那诧异的眼神,就知道是他手下的人安排错了。
  霍无咎自诩冷静,从不会被些蝇头小利影响到理智,更不会因为对方稍稍示好,而失去判断力。
  他面无表情,目光冷冽而淡然,静静看着窗外那人的一举一动。
  唯独放在轮椅上的手,指尖有些烦躁地在扶手上点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我们最爱的傻狗立flag时间!
  江随舟:听说你特别冷静,不会被影响到理智,还特别有判断力?
  霍无咎:QAQ,老婆,汪汪汪
  第13章
  江随舟将那小厮叫去一边,看着四下无人,便开了口。
  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那小厮匆匆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道:回王爷,小的叫孙远。
  江随舟淡淡点了点头,便简单吩咐了他几句。
  无非是告诉他,让他小心伺候,不可出半点差错。
  这小厮瞧上去就是一副老实胆小的模样,听他说话时,手攥着衣角捏来捏去。
  江随舟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憨厚老实的,倒是合适。
  顿了顿,江随舟开口问道:你从昨日伺候在霍夫人身边时起,可有人曾让你带什么给他?
  孙远一愣,接着面上便露出了惊惶的神色,连连摆手。
  没没有!
  那就是有了。
  江随舟想想也知道。霍无咎虽说是北梁的人,但他父亲当年可是南景的将军。朝堂中人,多少会有些同他曾有牵扯的,有一两个偷偷动作的,倒是不奇怪。
  江随舟点了点头:即便有,本王也不会罚你。
  孙远忙慌里慌张地道:王爷,是曾有人来让带信,小的拒绝了!
  江随舟尽量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淡淡道:那就是有?
  孙远吓得腿都软了。
  他就知道,王爷忽然来找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天下谁不知道霍夫人原本是什么人啊,他怎么敢替他与外人通信?却没想到,王爷还是猜到了,那么不管自己究竟有没有帮忙送信,想必都要被灭口
  王爷的声音越是平和,便越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森感,吓得他腿都软了。
  有是有但是小的绝对没有
  下次再有人送信来,你就交给霍夫人,不必来报。江随舟说。
  毕竟霍无咎人又不傻,信件能这么顺畅地送到他手里,还是在江随舟的院子中,想必其中有没有人放水,霍无咎心里不会没数。
  但是话说到一半的孙远却傻眼了。
  小的绝不会啊?他满脸不敢置信。
  江随舟顿了顿,重新摆出了那副冰冷严肃的模样。
  只管听命去办,谁也不许讲。他道。
  但凡透露一点风声其中的下场,你该是知道的。
  恐吓了孙远一番,江随舟便负手走开了。
  他房中此时乱糟糟的一片,全是孟潜山给他瞎张罗的。江随舟走近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想想房中还坐着一个霍无咎,就更不想回去了。
  他立马就打算过房门而不入,先到书房去躲一会儿。
  这么想着,他镇定地走上台阶,便要绕过回廊,往书房里去。
  却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房中的霍无咎。
  人来人往的一片热闹中,他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坐在角落的轮椅上,一言不发。
  他生得好看,就是一双眼睛有点凶,每次看人时,总能把人吓得心里一咯噔。
  但是这会儿,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凶光,一时间竟显得他安静极了,被周遭的世界泾渭分明地排斥在外。
  江随舟的脚步顿了顿。
  就在这时,有个搬箱子的侍女从霍无咎旁侧经过,足下不留神,一脚踢到了霍无咎的轮椅上。
  霍无咎只微微晃了晃,却把那侍女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了箱子。
  那侍女站定,抱怨的声音不大不小:怎么这么碍事呀,不知道坐远一点?
  说着,她轻飘飘地瞪了霍无咎一眼,便走开了。
  江随舟皱了皱眉。
  他原要走向书房的脚步不受控制地一拐,便跨过主屋的门槛,走了进去。
  你刚才说什么?他皱眉问道。
  这些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怎么这么会给他找事?他想方设法地暗中讨好霍无咎,这群人倒好,欺负他欺负到了明面上?
  房中的下人们都是一愣,纷纷往江随舟这里看去。
  就见江随舟目光冰冷,落在了那侍女身上。
  抱着箱子的侍女吓了一跳,一见江随舟在看她,立马知道自己的话被他听见了。她不敢辩驳,抱着箱子便噗通一声跪在了江随舟面前。
  他垂眼看向那侍女,冷声道:知道错了?
  那侍女连连点头应是。
  江随舟接着问道:该向谁认错?
  那侍女连忙放下箱子,膝行到霍无咎面前,冲他磕头:奴婢一时失礼,还请夫人恕罪!
  而霍无咎坐在那儿,侧着身,眼都没抬,像是面前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一般。
  江随舟顿了顿。
  他知道,这侍女说出这样的话,是该罚的。可是
  此时孟潜山不在旁侧,他初来乍到,尚不知府上素日是以什么规矩责罚下人。他既不知道罚俸该罚多少,作为一个现代人,一时间也下不去让她罚跪或挨打的命令。
  想了想,他淡淡开口道:自去找孟潜山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