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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的动作显著僵硬了。
  海梦悠很快松开了他,拉下脸,连珠炮般地训斥道:你故意的么?Hope0001?好死不死,忽然去接冷星,接就算了,不烧存储区,烧你自己。你知不知道电子额叶破坏什么后果,知不知道你毁的多严重?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彻底消失的!
  海梦悠略微红了眼睛,因为连续熬夜,他又过于激动,一时气火上涌,他不得不掩着心口,哽住了话语。
  尤利亚卿。江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可如果我从世上消失了,您会在乎么?
  海梦悠气得咬牙:废话!废话!!
  江忽然伸手,把他整个人都拉进怀里,最开始,尤利亚卿明显被他吓了一跳,身子也略微僵硬,但当江缓缓抬手,温和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抚他时,尤利亚卿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近乎崩溃地回搂着他。
  尤利亚卿把脸埋在他肩上,连肩膀都在极轻微地颤抖。印象里,尤利亚卿总是冷静、坚定,所有的情绪都很淡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尤利亚卿。
  他心里暗暗有些高兴,现在尤利亚卿的担忧、愤怒、激动,全都是因为他。只因为他。
  江顺着他的脊骨,温和地抚摸他的背,解释道:存储区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损毁他们。
  海梦悠忽然安静了片刻。
  他理了理自己的情绪,缓缓站直身子。
  他的眼尾还带着点红,看着我见犹怜,但他的表情却是冷而坚定,他定了定自己的情绪:原来是第0模块的限制。
  江亦愁,Hope0001,诞生的原因是人类永续计划,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持人类文明。他的存储区里装满了数字化的图书、音乐、电影、1:1复刻的各类藏品而为了保护这些文明结晶,他的第0模块写入了人类永续计划,凌驾于他所有的系统之上,无论江愿不愿意,都会优先保护存储区。
  写入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这只是一个保险栓,只要不启用,它就不起作用。结果,在银河之心战役时,他为了保证Hope在太空中不绝望自毁,不得不启用了这个模块。
  一连串的巧合下来,他才会连电子额叶都烧了,存储区依然完好无损。
  以前,每个机器人一出厂,就要写入阿西莫夫三定律,海梦悠觉得这条例完全将人类利益凌驾于机器人自我意识之上,非常嗤之以鼻,更万般抗拒将它写进Hope的第0模块,但是,他为了人类永续,却将优先保护人类文明的法则烙入了第0模块。
  可他所谓的人类永续计划,和他不喜欢的阿西莫夫三定律,有什么区别?
  他对Hope做的事情,和他看不惯的那些欺负机器人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一直以来,他所谓的用爱和包容引导Hope、有独立意识便众生平等,原来如此悬浮,如此地不堪一击。
  尤利亚卿?江亦愁谨慎地看着他,我惹您生气了么?
  不,不是。海梦悠的声音有些发哽,他摇摇头,你没有任何问题。错的是我,一直是我。
  您别不高兴。江亦愁认真地看着他,虽然我这次闯了大祸,可接入冷星之后,我发现了冷星的秘密。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他调出一组奇特的数据,展示给海梦悠看。
  接入冷星后,他迅速读取了目前能控制的所有单元的数据,浩瀚的数据中,他揪到了三个有出入的点冷星北纬35度、53度和67度的纬线上,地壳岩层组成部分和其余地方不大一样。
  一个星球的年龄,是可以通过地壳中各类放射性元素和同位素的占比来进行确定的,地表各个地方测出来的结果会有不同,但整体会保持在一个区间内。
  比如地球,科学家们就是按照这个测定方法,才确定它有43亿岁了。
  但冷星各个地区测出来的数据,差异相当大。
  打个比方说,如果冷星北半球大部分是10亿岁,那么北纬35度测出来的结果是冷星只有3000岁,北纬53度测出来的却是1000岁,最离谱的是北纬67度,它还保持着剧烈的放射性反应,就像是几年前刚刚诞生一样。
  一般不会产生这种差异的,对么?江亦愁问,冷星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就像是用不同的地方的地表,拼接成的。
  现在还不知道。海梦悠说。
  但他隐约有种预感,江发现的异样,应该是个关键点。
  *
  那天之后,江亦愁每天都过得异常开心。
  他还需要些编程调整,暂时只能待在实验室里,但尤利亚卿居然推慢了冷星建设进度,每天都守着他,关注他的恢复,任何一个小的调整都要亲自上手,简直无微不至,极度温柔。
  有时候他觉得,天堂也不过如此。
  9月2日的时候,他经历了一次大调整,再醒来时,鬼车已经是人工夜晚,实验室窗外的星幕低垂。
  察觉到他醒来,实验台旁的尤利亚卿简短交代等我一下,然后旋身出了实验室。
  没过多久,实验室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淡紫色的等离子光率先映了进来。
  尤利亚卿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拱形设备走了进来。
  半球形的玻璃拱顶上伸出几支火焰状的玻璃管,正闪着蓝蓝紫紫的光芒,像是难得一见的紫色极光。
  江亦愁伸手要接,他急忙制止:烫!
  他把发着光芒的设备放在实验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下面是个电磁线圈,中间是激光激发设备,我虽然用了高温隔离材料,但最好还是不碰为妙。
  我想,普通的蛋糕你只能看看,没什么意思,就做了符合你的蛋糕。上面的烛光是氩气、氮气还有一些稀有气体,经过激光激发,会像火烛一样闪烁。说了半天,他忽然顿悟到另一件事,你知道蛋糕么?生日?生日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2130年,你基础编码完成,第一次运行的日子。
  见江亦愁缓缓点头,尤利亚稍稍坐正身子,柔和绚丽的辉光只照亮了他的半面:Hope0001,生日快乐。
  第60章 返航坐标 实施着这些不轨行为的,竟然
  尤利亚笑着问:生日想要什么?
  江亦愁稍稍偏头,问:您生日索要过什么礼物?
  我啊。尤利亚苦笑了下,小时候我的生日蛋糕是加厚加重文献,打印版,生日当天完不成还得熬夜看,三日之内出文献综述。别说礼物了,我可最怕过生日了。
  不过,我这是罕见的情况。一般情况下,过生日的时候可以对着蜡烛许愿,然后吹灭蜡烛,说不定愿望就能显灵。
  江亦愁轻轻摇头:这没有科学道理。
  是没有。尤利亚转念一想,不过,可能是人在许愿的时候,相当于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之后有意无意就会往这个目标努力,有可能就会实现。从这个层面来说,逻辑倒是可以说通的。
  江亦愁认真地看着他:那我有愿望。
  他照着尤利亚的指示,对着辉光放电的蛋糕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希望尤利亚卿,永远不再离开我。
  睁开眼,他发现尤利亚的表情,一瞬变得黯然,但尤利亚卿很快遮掩过去:来,吹蜡烛。
  江亦愁看着他,面色有些疑惑,还杂着些明澈的天真。这些蜡烛其实是被封闭在晶体管里的稀有气体,理论上是不会被吹灭的。
  尤利亚卿一直鼓励,他将信将疑,稍稍低头,对着蜡烛吹了一口气。
  随着气体流动,蓝蓝紫紫的辉光真的开始烁动,然后渐渐熄灭。整个等离子体蛋糕,也逐渐黯淡下来。
  江的眼神却被瞬间点亮了。他注目着渐渐熄灭的火烛:好神奇。
  尤利亚卿指着顶部的采集孔解释,他在顶部做了触发开关,吹蜡烛后会形成小断路,激光激发器会停止工作,随着温度的降低,自然会产生蜡烛吹灭的效果。
  江反而在意另一个问题:吹灭了蜡烛,我许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么?我刚刚看到,许愿时,您似乎并不高兴。
  尤利亚低头,掩饰情绪般将碎发拢至耳后。他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江,有很多事情,是我也没办法控制的。
  江亦愁的眼神一沉。
  不过,即使这之后我还会离开,你也要相信,我会尽一切努力,拼命地找回你。
  他抬头,蓦然撞进了尤利亚卿温柔璀璨的眼睛。尤利亚主动牵住他的腕:来,你跟我来。
  尤利亚卿带他来了舰桥,不知他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了什么,屏幕中央忽然弹出冷星的全息投影。
  现在,我把冷星设为鬼车的自动返航目标。
  右侧弹出了一串串设置信息,鬼车将会记录冷星的射电波,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会一直朝着冷星的方向,自动返航。
  冷星,将是它永远的家乡。
  来,你和我一起按。
  尤利亚牵过他的手,放在确认按钮上,目光透过冷星投影,飘向了遥远的未来。
  失去主人、失去航向的鬼车会追寻着冷星的射电波,穿过浩瀚的星河,再次抵达家乡,沉睡在冷星地壳深处。
  终有一天,鬼车将被他重新启封,未来的他,会和江亦愁一起,护住他们共同镌刻的星星。
  *
  返航坐标设定成功,尤利亚卿却站在控制台前,忽然陷入了沉默。
  察觉到江探询的目光,他回身,背着漂亮的星芒,轻轻靠在冰凉的控制台上:其实今天,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我还以为,你的生日愿望会和我准备的礼物吻合,没想到
  尤利亚坦然道:我之前挺对不起你的。
  他蓦然低头,那一瞬,比窗外星云的柔光还要温柔。这道温柔的、动人的光,牵引着江,让他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尤利亚忽然面向他,认真说:从现在起,你不是Hope0001,你只是你自己。希望以后,你能保持信念,做一切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江有些茫然,他不明白这句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直到那句熟悉的暗语再度响起。
  海洋,落叶,微风,玫瑰,欢笑,温暖,梦想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主系统意识似乎被挤占至遥远的边缘,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主系统下线,第0模块激活。但语气、音调,冰冷得他完全不认识。
  行使管理员权利,执行第0模块销毁命令。
  一瞬间,他脑海里似乎炸开了明光,神经织网里的数据流格外活跃,像是长久以来压在他身上的巨大枷锁,完全崩溃。
  重要模块的巨大变动让他全身的系统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江脚下一软,尤利亚卿上前一步,稳稳地接住了他。
  我怎么了?
  没什么。尤利亚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以后,你就是彻底独立的智能生命。你有意识,有思想,希望你的每一个决定,都理性又善良。
  他稍稍松开江亦愁,坐回控制台前的指挥椅上。
  长期处于发出指令的位置,为尤利亚洗练出了一种果决、坚定的姿态,单是他放松坐回指挥椅,这么一个简单的姿势,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信念感。
  江亦愁憧憬地前行一步,一切我想做的决定,都可以么?
  尤利亚神色淡然:这也是你可以独立思考、决定的问题。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每次想到你,就又高兴又难过,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好像从很早很早开始,就彻底坏掉了。
  江单膝跪地,近乎虔诚地仰视他,他浅浅顿了顿,谨慎地问:尤利亚卿,我可以喜欢你么?
  尤利亚低头看着他,目光就像温凉的月光,他轻声问: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停止喜欢我么?
  江亦愁无声地摇头。
  尤利亚轻笑道:所以,你不是自己做好决定了么。
  他的手松松落在膝上。
  江捧起那双修长、白细的手,那双曾经调整过他体内每个元件的手,谨慎地亲吻他的指尖。
  尤利亚没有闪躲,他亲了一次又一次,又沿着指尖、骨节、手背的轮廓,一点点拓印。吻过手腕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尤利亚卿的脸颊。
  上一次亲吻,他藏了许久的隐秘心思被发现,他不被认可,又急又怒,一定给尤利亚带来了一段糟糕的回忆。他绝对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他轻轻起身,贴近一步,抬手将尤利亚的耳发轻柔别好,整个过程,尤利亚虽然没有注视他,但他低着头,默然包容着。
  他俯身,在尤利亚卿的耳廓,试探一般,轻轻啄了一口。
  尤利亚真的没有抗拒,他像第一次尝到甜果子的人,一口一口,尝遍尤利亚的每一寸耳廓,然后沿着下颌线,缠绵地寻到了他的唇。
  吻上的那一刹那,他全身像过电一样,仿佛是无比干壑的荒原,迎来了第一次的甘霖。他越吻越大胆,最后竟然将尤利亚卿整个抱起,放在高高的控制台上,面着漂亮的星海亲吻他。
  他像个头一回得到宠爱的小孩子,热烈地贪婪、索取,可他抱着冷软的尤利亚卿,又找不到更进一步的方法。
  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突发奇想,他腕上的光纤丝忽然抽出,沿着尤利亚的脊背,爬上他白皙的、优雅的脖颈,极其轻柔地刺进了那片极其柔嫩的皮肤。
  他很快找到了尤利亚卿的迷走神经,光纤丝轻轻嵌入他的神经织网,结合的一瞬间,尤利亚闭着眼睛,似乎轻微地吭了一声,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数据灌流,从他的神经网络起,经由光纤丝,一遍遍冲刷对方的神经网。
  神经网被侵入的感觉其实很难受,不过他的神经织网最初的来源就是尤利亚卿的神经回路,嵌合压力要小上很多,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大胆进行了接合。
  即便如此,尤利亚卿还是有些被影响,他勾着江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般,人类不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