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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穗带着那个布娃娃,终于加入了小女生们的游戏中。小女生们说,她们想玩皇宫的游戏。她们的女儿扮演漂亮恶毒的公主,岑穗的女儿则扮演毫不起眼、饱受折磨的灰姑娘。
  灰姑娘可是主角哦!她们说。
  能扮演主角可是了不起的殊荣。主角善良,主角柔弱,主角被恶毒女配们欺负小女生的娃娃们干干净净,坐在漂亮的椅子上,岑穗的布娃娃则需要完成一切灰姑娘需要干的活,比如
  擦灰。
  又把娃娃弄脏了啊咳咳,咳咳她的妈妈总是这样说着,小心翼翼地替布娃娃做着修复与清洗,下次要小心一点哦。
  好啰嗦啊你!
  岑穗对妈妈总是不耐烦,动辄尖叫嘶吼,对小女生们却很小心。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尽管有妈妈的不断修复,岑穗的布娃娃,却还是越来越破旧,越来越摇摇欲坠。
  也就是在这时,小女生们想出了新的玩法。
  扎针。
  电视剧里的漂亮女主角都是被这样折磨的哦。班长扑闪着眼睛,我们也来试试吧?
  岑穗很慷慨地将自己的布娃娃贡献了出去。游戏热火朝天,她感觉自己再次被这个位于班级顶层的小圈子所接纳了。
  她的母亲贫穷、懦弱、多病,没什么价值。然而被小圈子所接纳,却能给她带来无上的满足感。
  布娃娃一天天地破旧起来。它身上的每个撕裂的针孔、每块因擦灰而出现的脏污、每条露出棉花的伤疤,都被妈妈用一次次的针线、一块块的补丁所填补。布娃娃的身上补丁摞补丁,原本已经开始接纳她的小圈子却似乎像是失去了对于玩娃娃游戏的兴趣。班长带来了会发光的魔法杖,她们又玩起了新的游戏。
  岑穗也在此时听到了新的传言。
  你知道班长她们为什么和岑穗玩吗?其实那个布娃娃,长得真的很像岑穗啊!
  就她那样的人也配和咱们玩儿?全班就她一个人拖了两个月的学杂费没钱交,我爸说他看见过岑穗她妈去办公室那样,对着老黄卑躬屈膝,为了一百多块钱就跪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也太过分了!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站了出来,她也是出身于单亲家庭跟着做屠夫的爸爸。她长得人高马大,像个假小子,性格彪悍。小女生们整天躲着她,但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的坏话。
  这个女生在放学路上追上岑穗,手里拿着被岑穗扔进垃圾桶里的娃娃:你别理她们,她们心眼坏得很。你妈妈她
  关你什么事?!你知道什么?!岑穗反而对她凶了起来,都是我妈的错,要不是她太穷了,我
  你吼我干什么?!有那个劲怎么不对着那帮女生吼?!我帮你个忙招你惹你了?!假小子也恼了。她不等岑穗回复,便粗暴地把布娃娃塞进了她的书包里:爱要不要,自己滚吧!
  回到家里的岑穗哭了一夜,她恨自己明明穷困的、却非要把自己从有钱的父亲身边带走的母亲。她恨那几个自诩高贵、嘲弄讥讽她的有钱小女生,可又不敢太恨,在她们面前,她始终保持着相当谦虚的自卑。她恨那个把布娃娃捡回给她的假小子她的东西,她扔就扔了,关她什么事?
  千疮百孔的布娃娃躺在桌上,按照以往的惯例,从裁缝店下班回来的妈妈会一边咳嗽、一边帮她把布娃娃处理干净。岑穗坐在家里恨着许多人,然而这个晚上,岑穗的妈妈却没有回来。
  那个傍晚下了很大的雨,岑穗的妈妈骑着借来的自行车,翻进了河里。那本来是一条很浅的河,健康的人很容易便能从水里爬上岸。然而岑穗的妈妈早因生活而积劳成疾,最终,她死在了那条河里。
  而岑穗也在一个月后终于等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有钱父亲。
  岑穗的父亲在俗世眼光里算不上特别发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尽管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责任缺乏发自内心的关爱,但也给她带来了一个对女儿整整五年不闻不问的父亲的见面礼:翻盖笔盒,公主裙,芭比娃娃。
  一百多块钱的芭比娃娃!
  岑穗抱着芭比娃娃,跟着父亲回了城里。临走前她好好地穿着新衣服、用着米老鼠书包、带着芭比娃娃去上课,在小镇的同学们面前好好炫耀了一番。
  班长的眼神让她感到了强烈的扬眉吐气。那一刻她才发现,其实班长也没那么漂亮。穿着公主裙的她比起班长漂亮多了。
  全班同学里只有假小子没有看她。岑穗很不爽,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岑穗的东西不多,一个小箱子便能装下。父亲给她收拾时没上太多心,顺手把布娃娃也带进去了。岑穗和她的行李在抵达父亲家时首先受了一番来自后妈的洗礼,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躲在后妈背后,看着这个陌生的姐姐的行李箱。
  好脏啊。小妹妹奶声奶气地说着。
  她的感叹源自于那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后妈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新来的小女孩,尽管并不喜欢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孩子,她还是竭力维持着一点礼貌:这是你的玩具?
  不是我的。穿着新衣服的岑穗迅速说着,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布娃娃被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同它所代表的的过去。在那一天后,这个曾经的女孩便只留下了攀附权贵、跻身上游的野心。
  带着这份野心,她从一个满鞋底泥巴的女孩,变成了能穿着小白鞋,行走在干净的街道上的玩偶设计师。童年时的经历确实影响了她的就业选择,她迷恋于设计漂亮的玩偶,就像那是一种对于童年时的自己的补偿。
  擅长察言观色的她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那样的温和柔软。曾经会在放学路上对着假小子大吼大叫的女孩看似消失了,只有岑穗知道,她始终活在她的心里,为她每一次更接近成功的目标而窃喜。在得知对自己颇有好感的客户居然是一家中型公司的总裁后,藏在她心里的小女孩甚至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
  而如今岑穗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有了这个孩子,她便能嫁给李总,做真正的李太太。
  对于腹中的这个孩子,她没有什么母爱,而只是把它当做一个谈判的工具。岑穗想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了自己的母亲孕育自己时的画面。
  我可不是那种蠢女人。她掩饰般地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岑穗从沙发上站起身,她的房间里已经布满了泥水拖拽的痕迹,她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对此毫无察觉。见她站了起来,原本蜷缩在沙发旁的小女孩,也站了起来。
  她依然盯着女人的腹部,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
  生吧,快些生吧。
  妈妈,让我见到你。
  我。
  叩叩叩。
  门板上传来敲门声。
  岑穗晃了晃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方才的意识有些模糊。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好,我是物管。林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查下水表。
  第273章 欢迎来到少儿频道
  查水表?
  女子来到门前,顺着猫眼往外望。
  楼道里站着那个苍白而俊秀的物管。从女子的视角看过去,他站在门下,手里拿着一个册子,的确是要来抄写数字的模样。
  然而他的左手里却提着一个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女子转动门把手,在开门前,她留了一个心,将防盗扣扣上。有防盗扣在,公寓门只能被打开一个小缝,而林槐就算有什么歹心,也很难从缝隙里进来。
  物管的身影出现在缝隙之中。在门被打开那刻,他踮起脚,像是在往门里看。
  他古怪的窥探眼神让岑穗很不舒服。然而看在他脸的份上,岑穗努力维持了一点耐心,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物管对她笑了笑,原本感觉晚上来拜访一名单身女性似乎不太合适
  岑穗听见这句话后,脸上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没事,工作需要嘛。
  物管接着道:看见你家里这么热闹,我就放心了。
  岑穗:?
  物管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让她有些困惑。尽管如此,在确认了对方的确是来抄水表数字后,她还是放开了防盗扣。
  房门被打开,物管却没有急着进来。在进屋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双鞋套,单手扶着门把它套在脚上。
  不碍事的,直接进来吧。岑穗说。
  我怕弄脏了。物管道,我这个人比较爱卫生。
  岑穗回头,看着水晶吊灯下窗明几净的公寓房间,有些感慨:现在像你这样爱干净的男生不多了。
  在她感慨的同时,扶着门框的林槐也眯起了眼。
  和岑穗眼里干净温馨的房间不同,出现在林槐眼中的301,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木质地板上遍布着漆黑的鞋印,洁白的墙壁上满是小孩的手印,就连餐桌上也有泥水干涸的痕迹。
  岑穗站在其中,却仿佛对此浑然未觉。就好像她眼中的301,和林槐眼中的301,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林槐坐在物管室中,看着她在春雨公寓里走进走出,而那红棉袄的小女孩却始终跟在她的身后。她亦步亦趋,像是岑穗的小小的影子。
  而现在
  岑穗转过身引他去厨房,在她转过30角时,突然发出一声哎呀的痛叫声。
  呃
  岑穗在背后摸了摸,最终从领口处摸出了一根针来。
  谁给我放进去的!这家店,在发货前都不检查一下的吗?
  岑穗抱怨了一句,随手把那根染着血的小针扔进了垃圾桶。接着,她转头向林槐,客套道:家里有点乱,您别介意。
  林槐点点头:不用这么谦虚。
  虽然林槐的意思是您只用有点来形容实在是太谦虚了,但岑穗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被误解从来都是每个表达者的宿命。即使林槐恐怖如斯,也逃不开这个宿命。
  客厅在厨房里,您
  岑穗还在说着话,她的声音却完全没有传达进林槐的耳里。林槐看着这个肮脏而诡异的室内,微微皱起了眉。
  那个小女孩呢?
  在301室外,无论女子在哪里,小女孩都紧紧跟随着她。公寓房间设计开阔,在玄关处一眼便能把整个客厅、乃至开着门的卧房收入眼底,然而林槐却丝毫没有看见小女孩的踪迹。
  难道是
  小孩子没礼貌,看见我来了都不出来打个招呼啧,简直就像是春节时缩在房间里不想走亲戚只想玩手机的社恐大学生林槐虚着眼想,就这么放心地让她的室友一个人来面对我吗?
  不过林槐毕竟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决定把小女孩往好处想。说不定对方是因为害怕他,所以害怕得躲到床底下了呢。
  这样想着,他从门外进来,转了个身,拉住门把手就要关门。正在他方才把门拉开的那一刻
  嘻嘻嘻嘻
  门背后与墙的缝隙之中,蹲在阴影里的小女孩出现在他的眼帘之中!
  她藏在那里,不知道是何时钻进去的。在林槐和岑穗交谈的过程中,她始终藏在门背后,在暗处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想不到这里还藏了一个惊喜。林槐喃喃道。
  在察觉到林槐的注视后,小女孩裂开嘴,对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她的嘴巴似乎被针线缝住,随着口腔的张开,原本萎靡的针线被拉直,扯得脸颊也变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恐怖。
  这孩子也太害羞了,想来欢迎我,都只敢藏在门背后。应该是在听见我的声音的瞬间就惊喜地跑过来迎接我了。林槐想着,可能是有点自卑吧。
  林先生?见林槐迟迟没有跟上,岑穗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在她的视角里,林槐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她有些困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槐:没什么,你家孩子还挺礼貌的,第一次见面就对我笑得这么开心。
  什么孩子?岑穗莫名其妙道。
  她看上去是真茫然,似乎对于那所谓的孩子一无所知。林槐得到了这条线索,于是略轻松地笑了笑,指着被岑穗放在鞋柜上的一双鞋道。
  林槐:鞋子,我四川来的,有口音。
  岑穗:
  林槐:我们那边都把鞋子叫成孩子。
  岑穗:
  林槐又给自己加了一个新的人设。他瞥了缩在墙角的小女孩一眼,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随着岑穗走进了厨房。
  想要解决301的事件,首先便要搞清楚岑穗的死因。林槐一边把水表上的数字往手册上抄,一边随口打听起岑穗的情况。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林槐抄完水表,从厨房里出来,眼睛随便一晃,便看见了放在客厅里的工作台与展示柜。
  岑穗见他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以为他被其中的玩具娃娃所吸引,于是道:你很喜欢?
  林槐点点头:我能看下吗?
  他眼中的热忱打动了岑穗。
  任何一个艺术家都不会拒绝想要欣赏自己作品的人。岑穗将他带到展示柜前,打开灯光,让他一个一个看过去:这些都是我近几年的作品。
  展示柜上,是一排排姿态各异的玩偶。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头发卷翘,笑容甜美,像是一个个小公主。
  林槐盯了它们半天,突然道:你这些娃娃能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