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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久辞思索,圣上本意应当也不是罚小公爷一辈子,奈何圣上哪有心思分管他这个小家伙儿,以是忘了把这道惩罚撤了。国公爷则故意视而不见,巴不得臭儿子好好被禁在家中练刀剑。于是乎,十几年过去,快要弱冠之年的小公爷仍是没坐过马车。
  阿念不懂,真的不懂。阿念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地说着。
  祝久辞转过身,把刚买的小折扇丢给阿念。
  嘀咕什么呢?
  小公爷怎地就抱上了。阿念把折扇揉在手里,眼泪都要垂下来了,小公爷不是说,美人儿都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吗。
  阿念的三观显然受到了严重冲击。
  祝久辞听罢,不打算解释。阿念你确实不懂,这是爷的逃生大计。
  回到房里,祝久辞将梁昭歌赠的玉髓扔进木匣子锁起来,踩着高凳放到满是灰尘的书柜顶上,再搬了两个大花瓶摆在前面,将木匣子严严实实挡住。
  从椅子上跳下来,吞了两碗绿豆冰沙,便开始制定他的糖衣炮弹计划。
  回忆剧情是个头疼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刚刚写完论文,约莫有半夜两点了,远在家中的亲妹一个电话嚎过来,开头第一句就是:
  这是怎样感人肺腑的凄美爱情!!!
  祝久辞念在写完论文精神亢奋睡不着,而且故事中还有一个和他重名的人,硬是花三个小时听亲妹哭诉完了大半故事。黎明的光渐渐亮起,祝久辞只想说,这是怎样惨绝人寰的恐怖故事。
  这段孽缘缘起书中两件大事:小公爷一掷千金买初礼,小公爷扛十箱黄金赎人。
  书中,祝小公爷买梁昭歌初礼的光辉事迹在京中广为流传,国公爷气得将小公爷关了禁闭。祝小公爷也是个直性子,而且赶上叛逆期,硬是要闯出家门看美人儿。一来二往,倒真的对梁昭歌感兴趣了,说不上喜欢,只是不忍明珠蒙尘,于是决定把梁昭歌赎出来。
  自古以来,为美人花财消灾的故事早被文人墨客用烂了,放在这本虐文书里本来没什么新意,但小公爷这儿就奇在,救美人儿的钱是小公爷自己挣的。
  小公爷因为初礼这事儿被老国公断了经济来源,自己的小金库又不太够,因此要赎人只能自己挣钱。但他花天酒地太长时间,学业早荒废了,他亦最耻靠着家庭背景谋个一官半职,思来想去,小公爷决定凭手艺挣钱写诗。
  不学无术小公爷写得一手好字。早年是为了挣得香阁亭王仕女的一眼青睐,以是苦练了书法多年,也学着王曦之,将家里最小的脚盆大的池子染的墨黑。虽然最后也没得到王仕女一次正眼,但是练字这个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不过小公爷当初也不是真的有多喜欢王仕女,总归是少年不懂事,总爱争些什么,你不看我,我偏要你看。你不爱我,我偏要你爱。你若喜欢我,我反而躲着走。
  总而言之,在小公爷笔耕不辍以及京中恶霸的不断支持下,凭着自己辛苦挣得的一整箱金子和自己小金库的九箱金子,把美人抱回了家。
  祝久辞收了笔,支着下巴看自己回忆出的剧情线,片刻后,他复又拿起毛笔,将一二支线圈了起来。
  你推我搡是万万不能的,不如来顿猛糖。祝久辞决定在梁昭歌初礼时就把人赎出来,这样就将原作中两大欲拒还迎的事情合并了,与疯子的交集当然是越小越好。
  而且现下他没被国公爷限制经济来源,那便万事俱备只等梁昭歌初礼的日子了。
  祝久辞将糖衣大计收好,满心欢喜地打开小宝箱,笑容凝滞在脸上。
  空的。
  祝久辞:?
  第4章 摆摊
  万万没想到,被命运拽着一路狗啃泥向前的祝久辞还是没有逃过小说里写诗挣钱的命运。不仅要写诗,而且全然没有小说中身家有九箱金子那般有底气。
  祝久辞当时听亲妹讲到这一情节的时候就曾嗤笑,明明很感动,锦衣玉食的小公爷愿意为爱人卖艺挣钱,结果倒好,赎金里十分之九都是小金库出的,自己挣的就占了十分之一。很明显,爱情的力量大打折扣。祝久辞吐槽这个作者功力不行,要挣就得每一分都是双手挣出来的,用家里的钱赎人算什么话。
  万万没想到,当祝久辞搬着小木凳小木桌在春寒中坐在大街上招揽生意的时候,他一定要穿越回那个交论文的前夜,收回他对电话说的每一句话。别说十分之一了,就是百分之一是自己挣的也行呀。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爱情怎么能用金钱衡量!哪怕只挣了一分钱,剩下的千分之九百九十九都是家里的钱,那也是伟大的爱情呀!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这百分之百都要祝久辞自己挣。
  春寒料峭,昨日暖煦的太阳在今日不见了踪影,京城的早春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寒风簌簌,冻死人不偿命。
  京中似乎是不允私体小商贩随处摆摊的,但祝久辞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直接搬了小桌椅堂而皇之地在京城街边摆上摊了,紧挨着京中最热闹的街坊,也就是红坊在的那条街,许是家庭背景和小公爷纨绔名声在外,也没人来敢收个摊位费。
  祝久辞将招牌写明了:看人下菜碟。来人不分好坏,给钱就写。大腹便便的人来了,写,一张一锭金子;平头老百姓来了也写,一张三文;穷人来了,白送也行。
  祝久辞挣钱的身家简单得很,一张能坐下一人的小方桌,一小凳,写了招牌的立旗,再加上文房四宝。
  行装如此简单,主要是怕老国公提刀砍过来。这是祝久辞从小公爷身上总结出的血泪教训。
  原书里,小公爷为爱写诗挣钱迷得一众读者嗷嗷叫,祝久辞亲妹给他讲的时候,那也是痛哭流涕,直呼绝美爱情。
  但是蜜罐之外清醒的人们脸色却不是很好看,首当其冲的就是小公爷他爹,老国公。
  祝家戎马四代,不仅这届独苗没能征战沙场,竟还是个文的,不仅是个文的,还是个写诗挣钱。不仅是个笔墨挣钱,还是在街头杂耍接单挣钱。
  祝家门楣黑了。
  祝老国公的脸比门楣还黑。
  小公爷扛着自己笔墨纸砚身家在京城大街小巷被老国公追着跑的时候,堪比现代城管追小商贩。老国公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小公爷那小身板怎么比得上,多数时候都被老国公捉了去,仅有几回凭着地势熟悉躲了去。以是小公爷可怜的铺子每每都要为时不时被砸碎的笔墨纸砚摊上一笔,险些成为赔本买卖。
  有了前人的经验,祝久辞决定一切从简,一旦老国公的衣角从街巷那头出现,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扛起桌椅跑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详备了一张逃生线路图,美名条条大路通罗马。
  开业当天,祝久辞的生意就不错。代写了几封信,抄了一卷佛经,提了对联三幅,匾额一块。
  祝久辞的业务范围比小公爷广多了,书中小公爷几乎全是写诗词挣钱。祝久辞回忆了一下,他记得书中有这么一句诗: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
  这是什么鬼畜作者!
  祝久辞当时真的想怒摔手机,也非常想顺着网线爬到亲妹旁边,掰着她脑袋对她耳朵大喊,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垃圾!歌词能直接拷贝来当自己的诗吗!
  可怜我身怀唐诗宋词三百首,却也不能背弃良心把他人的心血拿来为自己所用。祝久辞仰头靠着墙,脸上盖着一张写废的宣纸。
  什么三百首?声音绵绵软软,像是含了糖说话。
  祝久辞从纸缝间看见来者是一圆滚滚的小胖子,衣着极好,估计是西坊锦织阁年供的绸缎。衣着虽露富得夸张,但气质却极佳,文质彬彬,透着墨香。
  祝久辞正要起身接话,就看见小胖子身后钻出一个瘦猴子模样的人,一张嘴,左门牙就往外飞。啥三百首啊,胖砸,您能别捕着点儿诗词沾边的风声就激动行不行,三百首?京中谁能写出三百首?天外来客啊?
  这下祝久辞算是知道来者何人了。正是书中小公爷的同党之二,杂书胖子和开光嘴。
  开光嘴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名姜城子。小时候曾一脑袋磕在老住持的衣角上,把袈裟的金线都磕断了几丝,左牙往外飞,从此说话像是开了光一样,好事能说准三分,坏事从没不准过,至今那件袈裟还在自家佛堂里供着。
  姜城子他爹虽是鼎鼎大名的礼部尚书,但他全然没有继承父亲的能力,没甚么文化,有时候想不出来的词句还需要杂书胖子在旁边提醒一下,以是这二人往往都是同时出现。
  杂书胖子本名夏自友,出身商贾之家,自小被寄予承担家业的重担,但他对那些灯红酒绿商贾之流全然不感兴趣,平生只爱读书,是个文文静静的墨胖子。
  祝久辞直起身,面上的宣纸飘落,三人打了照面。
  唉我去,小公爷!开光嘴一拍脑门,惊得合不拢嘴,歪斜的门牙几乎要飞出去,您怎个跑这儿吹风来了?
  生活不易,挣钱养家。祝久辞俯身把落在地上的废纸捡起来扔进筐篓里再丢块石头进去。
  墨胖子揉揉脑袋,在祝久辞的小摊前坐下,将桌案上摆的诗词大全拿起来,一边看一边问:祝家还能亏着小公爷?
  开光嘴盯着招牌旗子道:这你就不懂了,前儿个圣上刚下来旨意,国库紧缩,等着大臣们想办法呢。
  祝久辞郁闷地点点头。
  那日他抱着空空如也的小金库,小命儿就吊着一口气了。恰时国公夫人端着糕点进屋,他才知道,原来是家里为宫中分忧,把钱全都捐上去了。
  祝久辞最后一口仙气儿差点就散了,这宫中施压,是为了把那些富得流油的昏官榨点东西出来,这祝家清清白白,哪有上赶子掘地三尺把钱送去的。
  最郁闷的是,明明是私人小金库,怎得祝府上下全都知道呢?
  嗐,小公爷您也甭担心,我观你面色红润,是为发财之兆,您今日好生写,定能挣大钱。开光嘴右手摸着下巴,左手掐在无名指上,眸子往上翻。
  不过
  开光嘴把墨胖子搬开,一屁股坐在小摊前,双手往桌案上一拍,这印堂发黑,今日还是早些回祝府,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开光嘴和墨胖子陪着祝久辞呆了半日,闲话聊了一箩筐,期间小摊前来了好几个恶霸,模样穷凶极恶,甚是恐怖。但京中恶霸之首就是小公爷,所以这几个人几乎是千里送金子。
  太阳落山前,墨胖子他们就走了。早春的风吹得人疲厌,祝久辞写得也有些困乏,干脆歇了笔,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街景,打算等赏了日落便回。
  街巷尽头,一个戴白纱幕篱身姿纤细的人足尖点着地走来,脚后跟都不着地的。细瘦的腰肢被一丝银链束缚,银链末尾坠得很长,随着步履摆在腰下。
  既然带了幕篱,那便是不想让他人多看,祝久辞瞥了一眼便收回眼神,拿起笔继续自己的小事业。
  那人慢慢悠悠走到祝久辞的摊儿前时,祝久辞正伏案抄着信,只觉面前划过一抹白纱,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线,白皙的指尖划过纸面,从桌案的东侧一直划向西侧,眼瞧着就要往砚台去了,祝玖辞连忙出言提醒小心。
  那人似乎笑了,轻哼一声收了手。
  祝久辞抬起头,来者白纱遮面看不清容貌,虽不能判断出身份,但总归不是平民百姓。祝久辞摆出礼貌的职业笑容问:公子要写什么?
  那人摇摇头,幕篱随之摆动。
  这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的人,祝久辞还真是头一回碰到。他放了笔,拿起一卷诗词大全翻了起来。
  公子,您是要写诗还是写词?是给亲人还是朋友?,祝久辞垂着头问,见对方没有回声,他抬起头将书卷递过去。
  男子没有接,掩在白纱下不出声,依旧摇摇头。
  祝久辞有些为难,放下书卷,轻声问道:公子,您真的要写吗?
  幕篱下的人点点头。
  祝久辞拿起一只干毛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儿,生辰八字,婚丧嫁娶,伴手礼,门条,留言簿子,宫商角徵羽曲谱都能写,凡是文字的,您想要什么都能给您写出来。
  幕篱下的人似乎若有所思,祝久辞见对方就要开口了,连忙将润好的毛笔拿起来,抽了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好。
  只听得那人道:麻烦先生写两个名字。祝久辞,梁昭歌。
  吸饱了浓墨的毛笔一抖,啪嗒,墨汁滴在干净的宣纸上,立即向四面八方渗透开来,惹得白纸一片脏污。
  第5章 写名
  祝久辞执毛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缓慢抬起头,就见幕篱下,那人用指尖拨开白纱,露出一丝缝隙,梁昭歌透过那一丝缝隙笑着看他。
  祝久辞断没有想到能在京城大街上碰到梁昭歌,他还以为红坊的人除非拿回卖身契,否则终身都不能出来。
  你......
  梁昭歌突然俯身凑近,偷跑出来的,来看看小公爷
  不知为何,祝久辞突然心跳如擂,面上登时红了。
  梁昭歌隔着幕篱拨弄笔山上的毛笔,小公爷还是不写吗?
  写,我写。祝久辞慌乱拿起笔,正要落笔就看见宣纸中央那一滴浓墨已经完全晕开了,将宣纸染了大半。祝久辞面上有些尴尬,将最上层的宣纸抽了去,可惜下面一层纸也被透了墨。
  白日里他接稿的活计十分繁忙,队伍要排到街巷角,为了方便,他直接在整摞的宣纸上写,写一张赠一张,扔掉一张垫纸。
  如今自己偷懒留下的恶果算是自己尝着了,祝久辞又抽去一张,竟还透着墨,他一连拿下去五六张宣纸,才堪堪见到白页。但若是仔细看正中央还是有一点点墨色的印记。
  祝久辞又要去拿,梁昭歌忽然伸手按在那摞宣纸上,小公爷在这张上写就行。
  祝久辞看着宣纸中央隐隐约约的墨色痕迹,放下手中的大白云,转而去取了小狼毫,准备写小楷。
  换了毛笔,祝久辞还是迟迟没有落笔。两个名字要如何写呢?他突然起念,想将名字写在这团墨迹的两侧,让这团墨迹将他们二人的名字隔开,远远隔开。
  心里有了盘算祝久辞就要动笔,笔尖触到宣纸的前一瞬,梁昭歌道,写在一块。
  笔尖转了方向,二人的名字共同落在墨迹之上。
  轻轻浅浅的墨痕将二人纯黑的名字微微染开,对于文字摊儿来说,这张确乎是废了,不仅是写废了不得收钱的程度,而且是砸招牌的那种。
  祝久辞下意识的就要扔掉重写,面前的宣纸却忽然被梁昭歌拿走了。
  多谢小公爷,昭歌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