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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陆臻最后到底有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陆嫣, 梁庭不得而知。
  这父女俩像是约好了似的, 守口如瓶, 绝口不提此事。
  他们不提,梁庭自然也不会多问, 他向来是个很有分寸的男孩。
  在九月满城桂花飘香中,梁庭和陆臻一起进入了q大,成为了02级的大一新生。
  这一年, 他们也迎来了第一届的新生军训。
  美好而充满激情的大学生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白天里军训暴晒,被第一次带学生的教官们疯狂“摧残”,晚上穿着人字拖和几个兄弟出去吃宵夜、喝啤酒......一切都归于平静。
  沈括和陆臻不再如高中时期那般, 针锋相对, 大学以后, 两个男孩都仿佛长大了许多。
  是啊, 都是成年人了, 那能还像小孩子,你打我一下, 我踹你一脚...
  日子也开始变得平淡和无聊起来。
  不过梁庭知道, 沈括的生活一定不平淡。
  优秀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相当惹眼的。北城的省状元的名头, 让沈括一入校就变得光采夺目。
  军训的时候, 他所在的班级又正好位于操场入口的位置, 他站在排头, 规矩而正挺迷彩衫穿在身上, 显出他高挑而笔直的衣架子身材, 背影颀长挺拔,五官英俊。
  简直不要不要的太抓眼球啊。
  每次女孩们经过他身边,都会情不自禁理理头发,或者含羞多看他几眼。
  他漆黑的眼眸藏于迷彩鸭舌帽阴影之下,平视前方,全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四个字。
  这股子沉默寡言的高冷范儿,反而激起了女孩们的征服欲。
  向他告白的女孩络绎不绝,每天解散之后、或者晚上集结开大会唱歌的时候,他总能收到女孩的情书...
  这就让陆臻很不爽了,所以都不用沈括自己开口拒绝,陆臻会激动地跑过来,替他挡开桃花——
  “走开走开!这家伙是个骗子!是个渣男,不要被他伪善的外表蒙骗了!”
  “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底子里坏透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
  “怎么小妹妹你还不相信啊!哎哟,你们是没见过个儿高的男人是不是,我认识的帅哥多,想谈恋爱我给你介绍,这男人不行啊,不行不行!隔壁班叶迦祺怎么样,我兄弟,介绍给你?”
  久而久之,女孩们都开始传陆臻和沈括的绯闻了...
  有时候梁庭看着陆臻这股子激动的劲儿,也开始怀疑,这家伙不是真的讨厌沈括,才想坏他好事,他是在...
  帮他闺女护食儿呢。
  炎热的午后,陆嫣从高三教学楼走出来,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拿着梁庭从大学寄来的书信。
  纸页很薄,放在眼前,透着阳光——
  “你爸,真的在帮你摘星星啊。”
  她所有念念不忘的,陆臻都在竭力为她守住。
  *
  陆嫣和梁庭成了笔友,也很神奇了。
  这样一位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叔叔,倒是成了陆嫣成长过程中的忘年知己。
  很多时候,陆嫣不好跟陆臻讲的话,她会给梁庭写信,尤其是高三时期,他们之间通信频繁。
  其实她可以给梁庭发短信,但是短信和书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书信这样一种古老的形式,能带来一种时间的静谧和庄严感。
  她摸着这封从南方辗转北上的信纸,轻轻嗅了嗅,仿佛能嗅到南方的暖阳、微风和花香...
  还有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梁庭也很懂小丫头的心思,他总会在笔端偶尔带过一两笔沈括的音讯,轻描淡写,不着痕迹...
  似乎不经意,又似有意为之。
  “军训他选上了排头的旗手,看着很精神。”
  “他很努力,一有时间都泡图书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又长高了,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长呢!”
  “听说篮球队邀请他加入,陆臻也想加入,被拒绝了。”
  ……
  这些只言片语,绝大部分时候,陆嫣都是直接回避或者无视掉,但是冬日里,她收到梁庭寄来的本学期最后一封信,信上说——
  “大家聚在操场开晚会,很难得,沈括居然唱了一首歌。”
  陆嫣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次回应了梁庭的好意,她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先懂事地挨个问候了他寝室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一遍,终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他还会唱歌么,唱什么啊。”
  梁庭浅浅一笑,走到阳台边。
  阳台外的绿叶,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梁庭打开了手机的免提,说道:“你听。”
  “听什么?”
  “风吹叶子的声音。”
  南方冬日里,绿叶常新,不会干枯飘零。
  “听到了,你说沈括唱了一首歌,是...什么啊。”
  梁庭钓够了小丫头的胃口,这才缓缓道:“遥远的她,仿佛借风声跟我话。”
  他轻轻地唱了出来。
  陆嫣抱着膝盖坐在飘窗边,看着窗外飘洒如鹅毛般的洁白雪花。
  “遥远的她,不可以再归家,我在梦里却始终只有她。”
  陆嫣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缝流淌着...
  一直埋藏心底的感情宛如潮涌般倾泻而出。
  梁庭很体贴,没有再说话了,他听见了电话那端小丫头呼吸的紊乱。
  “晚安。”
  “嗯。”
  他挂掉了电话,独自站在阳台边,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深呼吸,平复着心底酸涩的情绪。
  他有一个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抬头,望向深蓝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应知他的心事。
  *
  2002年底,一场可怕的sars病毒席卷了中国大陆,第一例案例在南方被发现,而后扩展至全国范围乃至整个东南亚。
  那段时间,无论南城北地,都是人心惶惶,每个人出门在外都戴了口罩。
  陆简也让阿姨把家里里里外外,全部用消毒水进行了一遍彻底的消毒,陆嫣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也都换成了板蓝根。
  北城目前已经发现了十二例确诊感染的非典病人,死者三人,并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上升。
  很不幸,随着气温下降,陆嫣似乎犯了病,开始出现发烧和咳嗽的症状。
  她是去校医院拿药的时候,被发现发烧的,当时护士便立刻联系了北城的人民医院。
  所以陆嫣甚至都还来不及联系陆简,就被惊慌的医生和护士塞进车里带去隔离了。
  远在南城学校里的陆臻接到老爸的电话,说陆嫣发烧被隔离了,动用了一切关系,都不让见。
  现在陆简也是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就差硬闯隔离大楼了。
  他宝贝闺女被关在那种地方,和一堆疑似病患关在一起,想到这个,他简直要疯。
  尽管医生一再跟他解释,不会交叉感染,都是分开隔离,但是陆简还是不放心,后来直接对医生说:“你要多少钱,多少钱才能把我女儿放出来!多少钱我都给你!”
  医生都快报警了。
  这种情况,总是风云见惯的陆简,都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被关进去能活着出来的...屈指可数。
  倒是孟知宁冷静许多,把陆简从医生办公室揪出来,让他先别自乱阵脚,回去找关系,能找的关系都找了,该花的钱也别含糊,最重要的是...
  现在一定要想办法见陆嫣一面。
  所以陆臻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放下电话,他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跑出学校,准备直接去机场买票,乘最近的班机回家。
  不过在学校门口,他被保安拦住了。
  “同学,封校了,这几天就留在学校,不要出去了。”
  “我有急事!”
  “什么事也不行,昨天刚死了两个,就在咱们市医院,暂时封校,这几天我们不让闲杂人等出入校园,理解一下。”
  “我家里真的有急事,我必须回去了!”
  保安没有放他离开:“那...实在有急事,去找你们辅导员批假条,拿到假条我们才能放人。”
  “真的没时间了!我们辅导员是个贱人,他不会给我批假条的!”
  “喝,你这学生,怎么说话呢。”
  陆臻见他们真是不打算放他,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他退后两步,猛地一个冲刺,准备翻出铁大门。
  铁大门被他弄得哗哗作响,他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门上。
  保安见他真是要硬闯了,连忙拿了警棍跑过来,警告陆臻道:“你别乱来啊!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我们不会客气的。”
  “我也是特殊事件必须要回家,晚了就来不及了!”
  陆臻热血上头,哪里还管他们客气不客气,他攀上了铁大门。
  就在这时,衣领忽然被人攥住,一股巨力将他从铁门上拽了下来。
  陆臻险些重心不稳,摔跤了,回头衣领就被人从正面揪住,整个人被重重地按在铁大门上。
  他看到沈括那张冷沉的脸庞。
  他似乎预感到不妙,急促地问:“是...谁出事了?”
  “我闺女…不是,我妹妹,她、她被隔离了。”
  陆臻急得眼睛通红:“被隔离了!疑似sars,现在我们全家都见不到她。”
  沈括的手蓦然攥紧了拳头。
  陆臻还要攀爬校门,保安甚至都要拿警棍了:“同学,你要是在做这样的危险动作,我们...真的不客气了!”
  沈括顿了一下,抓起陆臻的衣领,沉声说:“跟我来。”
  他力气很大,陆臻根本无力挣脱,只能任由他拉扯着,来到学校后湖的围墙边。
  这里的围墙修建稍矮,约莫两米来高,红墙面因为年久失修也已经脱皮褪色。
  沈括单膝蹲在了围墙边,回头对陆臻道:“上来。”
  “上、上哪?”
  “踩我肩膀,爬上去。”
  陆臻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家闺女的情况,终于定了定心,跨上了沈括的肩膀。
  他的下盘很稳,陆臻踩上去以后,他便站起身,直接将他托着爬上了围墙。
  陆臻爬上去以后,双腿分开坐在墙上,回头冲他伸出手:“上来,我拉你。”
  “不用。”沈括站起身,往后退了五六米,然后一个低身俯冲,借着惯力,竟然就这样攀上了墙顶,最后接着手臂的力量,双手一撑,也攀了上来。
  陆臻看着他胀鼓鼓的手臂肌肉,眼神都有些变了。
  这男人...真他妈行。
  两个人翻出学校的围墙之后,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城机场。
  机场安检重重,有不少穿白大褂的医生在为乘客进行基础消毒,搞得陆臻更加紧张,大冬天的后背湿润了一大片。
  他和沈括直接去了机场的售票处,临时买票的价格就贵了不少,再加上现在特殊时期航班紧张,价格更是翻倍上涨。
  “去北城,下一般晚上十点,900,或者等明天早上六点那班,便宜些。”
  陆臻压根不在乎,现在他满心满脑都是陆嫣,毫不犹豫说:“900就900,买买买,快点!”
  售票员立刻给他开了票,又望了望他身边的沈括:“先生,您也要买一张吗,我给你们安排了同座。”
  “买一张。”他嗓音低醇而沙哑,已经把身份证递出来了。
  陆臻忽然按住他的身份证,说道:“你没必要回去,回去了也没用,我爸妈现在都见不着人。”
  沈括睨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来机场做什么,送你吗?”
  “你不是来送我的吗?”
  “……”
  沈括固执地说:“给我开一张。”
  “喂,900一张啊,你疯了是不是,哪来这么多钱。”
  陆臻知道沈括的学费都是靠奖学金抵消的。
  “你管老子。”他已经从摸出了钱包。
  陆臻还是觉得心底过意不去,说道:“我先回去看看情况,然后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现在隔离了,谁都见不着人。”
  沈括不耐烦,踹了他一脚,把他踢远了些:“滚。”
  被踹了一jio的陆臻终于不再阻止他,看着沈括小心翼翼将机票叠起来装进胸前的口袋中,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当初要分手的人是你,现在瞎操心的人也是你...”
  沈括站在机场落地窗边,时而望望窗外斜垂的夕阳,时而看看机场大厅的时钟,满心担忧,没有心思理会他。
  陆臻抱着手臂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喃了句:“自作自受。”
  “我是自作自受。”
  他嗓音沙哑地回了这一句,便没有其他的话了...
  想到女孩疑似换上了那样可怕的病症,被隔离在冷冰冰的医院里,独自面对黑暗与死亡...
  他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