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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采青问:“你这么说, 是因为和他接触过吗?”
  苏小壮点点头,他也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敢去找那老头儿的,借着谈生意的名头。
  “那老头儿只有一只眼睛,可是凶得很,我老担心被他看出来,我不是真的谈生意的人了。”
  说起来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
  苏小壮已经跟着苏采青混了一年了,也算是有些见识,不是什么愣头青了,面对那个老头儿,依旧有种会被看得透透的感觉。
  苏小壮的描述,倒是让苏采青对那个老头儿产生一些好奇了,什么样的人,会让苏小壮那么害怕?
  回到住所,两个人坐定以后,苏小壮拿着自己的小本本,才能给苏采青说出更多来。
  这一个月多的时间里,苏小壮按照苏采青说的,扮作是第一次来上海的人,想要找点赚钱的路子。
  为了这,苏小壮连苏采青之前租这房子都没敢落脚,一直住在了黑旅馆里,因为那里不需要介绍信之类的。
  其中如何排查摸索的事情,就不多说了,苏小壮着实是历经了一些困难,才确定主要的仿冒源头就是那个厂子的。
  苏采青问:“你确定,只有那一个厂子在做假货?其他的没有?”
  “嗨,你不是跟我说了,有些算是跟风的嘛。要是那些衣服样式和咱们像的都算的话,这整个上海的服装厂,你就要一个一个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上海的服装厂可不少,以前都是他们生产什么,下面的就要什么。现在他们转变了不少,是别人下订单要什么,他们就生产什么,不然厂子的日常状态都很难维持下去。
  上海就是个开阔而且变化的市场。
  采英的衣服每次都能够引起无数人的追捧,自然就会成为其他人仿冒的对象。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苏采青那样,能够很好的把握布料和服装款式之间的微妙关系的,所以大多仿冒得不那么好看。再加上采英的衣服,也没有像后世那些大牌一样,价格高得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所以采英的衣服还是占据了不少的市场。
  那些仿冒的,只能走更加低端的市场,或者是往外地销售。
  其他的都只是仿冒,这家就故意做的一模一样,还贴上了采英的标签,应该是最恶劣的了。
  苏采青表示明白了。
  “先休息吧,明天再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苏小壮奔波劳碌了一个多月,这次又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接苏采青,苏采青也担心他身体扛不住。
  苏小壮就乖乖地回房间去睡觉了。
  因为这个厂子小,资料也不多,所以事情大多来自苏小壮的描述。
  白天的时候,苏采青跟着苏小壮去过郊区那个小工厂,远远地看了好久,只觉得那工厂,好像和其他的工厂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
  观察了两天后,苏采青问苏小壮:“你是有那个厂长的联系方式的吧?能够约着他谈谈生意吗?”
  苏小壮忙说:“有是有,可是姐,你要去见他啊?”
  想想那个厉害的老头,再想想自己的姐,两个人碰了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争吵呢,说不定还会打起来。人家可是人多势众啊,自己才两个人,肯定打不过的。
  于是苏小壮劝阻说:“姐,我看还是别直接去见人家了吧?万一起了冲突,咱们可是要吃亏的。”
  苏采青没想到,苏小壮竟然觉得自己是去找人家吵架的,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那么一个冲动的人?
  “放心,只是了解一下这个事情而已,并不打算和人家杠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啊?”
  就算是苏采青一个人能打群架,可是也干不过人家厂里有上百个工人啊。
  苏小壮见说服不了苏采青,无奈之下,只好拿了电话号码去公用电话,给那个老头儿打了电话。
  苏采青见苏小壮的电话直接接进了厂长办公室,心里不由得思忖,这老厂长还真是管得多啊,不仅抓生产抓销售,连秘书都没有,什么都是自己来。
  “走吧,姐。”苏小壮打完电话,就领着苏采青朝着那服装厂的大门走去。
  苏小壮是让门卫有些眼熟了,所以没有多问,就让两个人进了去。
  苏采青看了看门口两个彪形大汉,问苏小壮:“他们这儿看得还挺严?”
  苏小壮点头,压低声音说:“据说这儿是军事化管理,那老头儿一个人说了算!”
  苏采青点头:“那个老头儿当过兵,有那样的做法也不稀奇。难得的是这里的人都听他的。”
  “那是当然了,这里的人都靠着他生活呢!”
  这老头儿解放前是当兵的,后来参加过抗美援朝,在朝鲜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手,被授予了英雄的称号,然后退伍了,被安排在这个工厂工作的。后来应该也是经过了一番斗争,才成了这个厂的厂长。
  大权独揽,脾气暴躁,怎么看都是一个独裁统治者的形象。
  苏采青跟着苏小壮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厂长办公室。
  和别人厂长办公室在楼里不同,这个厂长办公室,就是在生产厂房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子里。
  这个屋子里堆满了资料,而一个看上去并不高大也不壮实的老头儿挤在其中,看上去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苏小壮到了门口,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服,才敲门。
  不等那老头儿回应,苏小壮根本不敢吭声。
  看来这老头儿确实是威势逼人。
  过了好一会儿,那老头儿才满吞吞地开口:“来了?”
  苏小壮顿时绽放了一张笑脸,说:“是啊,在门口给您打的电话,就是不敢让您等。”
  老头儿嗯了一声,不知道好一会儿才挪了挪身体,说:“要买什么?单子列好了吗?如果要讲价,就别开口了,直接原路回去。”
  苏小壮吞了吞口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采青知道苏小壮撑到这个时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示意他先让开,让自己来。
  苏小壮立马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让苏采青上前。
  苏采青看着那老头儿一会儿,才开口说:“今天来,不是要跟你们做生意的,是想要谈谈你们抄袭我们的事情的。”
  听了这话,老头儿立马抬起了他那头发像刺球的头,完好的右眼死死地盯着苏采青,光芒慑人。
  苏采青毫无畏惧,也就那么瞪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嗬嗬两声,说:“你们是采英的人?这是兴师问罪找麻烦来了?”
  “很好,你这是承认你们抄袭了。”苏采青点头说。
  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抄了谁的,才能够这样快地猜出苏采青是采英的负责人了。
  老头儿估计也没想到苏采青那么能言善辩,不接他的茬,直接说抄袭的事儿,这是直中命门的事儿。
  老头儿看着苏采青一会儿,突然右手一伸,就要去拿电话听筒,苏采青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想叫人把我们赶走?吴厂长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
  老头儿的右手被摁的死死的,他心底里十分惊讶,没想到一个女人的手劲,也会那么大。
  “你们是来找麻烦的,我不把你们轰出去,难道要留你们吃饭吗?!”老头儿凶恶地说。
  苏小壮在一旁听着,都不由得抖了抖,这老头儿真的吓人。
  苏采青却笑了一下,很好,把他的思路拉到自己这边来了。刚开始老头儿想要抢到主动权,没想到苏采青跟本不按照他的路子走。
  苏采青松开了他的手,笑着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找麻烦的?而不是来有别的事儿的?”
  老头儿吴厂长看着苏采青,心里感觉十分奇怪,这个女人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别人来到吴厂长的办公室,都会显得束手束脚的,因为吴厂长的威压很重,他虽然不高大不健壮,但是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觉得有气势。
  可是苏采青却自如的很,她不仅说话显得轻松惬意,甚至还没经过允许,就在招待客人的椅子上坐下了。
  吴厂长的手,到底是离开了电话机,语气却并没有友善多少:“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现在是苏采青掌握了主动权,所以她也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连茶都不会给倒一杯,吴厂长平时也是这么招待其他的客人的?”
  吴厂长面色阴沉,看着苏采青的眼神十分凶狠,可是到底还是主动去给两个人倒了水。
  苏小壮感觉,真是受宠若惊。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应该还有一章
  第45章 吴厂长之义
  相对于苏小壮的忐忑不安, 苏采青显得实在是太淡定了, 就好像是在拜访某个老朋友, 和他一起喝茶聊天似得,一杯白开水也像喝绝世名茶一样, 非常认真的样子。
  放下茶杯,苏采青说:“在小壮发现了你们这儿, 是抄袭仿冒我们的衣服的主要厂家之后, 我确实是想兴师问罪来的。”
  苏小壮说发现了那个抄袭采英衣服的工厂的时候, 苏采青确实是打算好好教训教训那鳖孙子。
  这时吴厂长阴沉着脸, 却不肯说话了, 因为他发现, 这个女人说话很厉害, 自己完全说不过。以前他横冲直撞地,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词儿都敢骂,别人也不敢得罪他。可是这一招到了苏采青这儿, 却没什么效果了。
  “不过, 在了解了你们工厂的情况后, 我有了其他的想法。”苏采青说得慢慢悠悠的,有故意吊他胃口的意思。
  吴厂长见苏采青说到这里,却不肯说下文了,只好耐着性子问了句:“什么想法?”
  见他上道,苏采青也微微松了口气,就怕这吴厂长是头犟牛, 不好拧过来。
  苏采青却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们的衣服,我看过,其实走线什么的还挺规整的,打样也打得八成像,没差多少,这说明,你们厂在技术上还是不错的。”
  “别以为你夸我们厂两句,我就会给你面子!”吴厂长嘴角微微发抖地说。
  苏采青看了他一眼,说:“这个面子您给不给,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你们衣服质量不好,很难卖出去,只能靠着打版我们的衣服,别人看着款式才买的。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努力压低生产成本吧?那是为什么呢?”
  衣服料子不好,所以做出来的衣服很次,质量很差。布料差是因为买的便宜布,为什么要买那些便宜的呢?自然是为了压低成本了。
  “那是我们的生产计划,你管不着!”吴厂长有些沉不住气了。
  苏采青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翘起了腿,说:“我看别的厂降低成本,一般是从人工之类的方面下手,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从原料上下手了,给工人的工钱却没怎么变。衣服质量不好,不好卖,就只能从样式上下手,于是就借了我们采英的东风,是不是?”
  吴厂长冷冷地盯着苏采青,任由苏采青一点一点把他的脸面扒下来,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动怒,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酝酿。
  苏采青却自顾自地说:“说实话,打听到实情的时候,我很惊讶,完全没想到里面还有那样的内情。吴厂长,你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热血之人啊!”
  之前苏小壮提过一嘴,说虽然吴厂长脾气很暴躁,经常骂人骂的狗血喷头,祖宗十八代都能骂活了又给你骂回棺材里,可是这厂里的人却十分信服他,完全听他的安排,就算是那些半大的毛头小伙子,也没有和他对着干的。
  这事儿确实是说不出的奇怪,骂人还能骂服了?苏采青不信,用了两天时间在这附近打听,才算是明白了。
  吴厂长原先当过兵,打过鬼子,参加过解放战争,又援朝过,可以说是铁血中拼杀出来的。那只眼睛那只手,就是在朝鲜丢的。
  他回来后,立马就受到了表彰,上面还特地给他安排了服装厂的工作,他却一边工作一边上扫盲班上夜校,硬是自己学会了读书写字,还学会了各种计算。
  因为上面的照拂,他在服装厂里过得不错,所以他争当领导的时候,也十分顺利,掌权以后,他就接了许多女人孩子来这个厂里,原来那些女人,都是他牺牲了的战友的家人。
  他自己回来了,虽然拖着残废的身体,可是他获得了荣誉,获得了帮助,他还活着,可是战友们死了,却还不如他得到的多。
  或许是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理,他才将那些孤儿寡母找了来,放在这厂里养着,不让他们在外面受欺负,也能够有个安稳的生活。
  苏采青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可是三个人都明白苏采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