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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浪漫 > 他说世界很温柔 > 枢纽世界·终章(22)
  烈日当空。
  沙漠里的空气炽热又静谧,几丛沙棘杂乱而枯黄的生长在黄沙上,偶尔从某个沙堆里钻出一只七彩的蜥蜴,曳着尾巴东西张望两眼,很快又不知道钻进了哪里。
  几百米外的柏油马路似乎在闪着光,路边恰好就是一片不小的胡杨林。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夏魏君转了转眼珠子,视线的余光瞥向自己身边安安静静趴着并且一动不动的苏飞。
  然后夏魏君说话了,“让你洒催泪瓦斯你洒了吗?”
  他的语气听着很倦懒,但声音仍旧是少年人那种介于磁性和清澈之间很特别的音感,只是这人说话偏偏要勾出上卷的尾音,带着点他自己身上的独特气质。
  苏飞看了他一眼,“我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
  “哦。”夏魏君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但我出任务的次数比你多。”
  幼稚。
  苏飞在心里又撇嘴又翻白眼。
  身后,卢晔在防风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狭长的睫毛浓密的像是两只交互的蝴蝶翅膀。
  “卢轩,你那小眼睛还能翻白眼儿啊?”
  卢晔懊恼的皱了皱眉。
  苏飞又说话了,“你内心戏真多。”
  十点一刻。
  暴露在烈日下的沙漠仍旧平静的只有高温炙烤出的裂纹。
  夏魏君的耳机里传来温和又不容置喙的声音。
  “我是韩玦,狙击点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夏魏君挪了挪手,将举了四五个小时的高倍率单筒望远镜先固定好,再按住胸前的通讯器按钮,“狙击点收到。”
  苏飞的目光有一瞬间偏了过来,但是很快又回到了瞄准镜中。
  “目标车辆刚刚经过隘口,预计还有十五分钟到达射击范围内。”
  夏魏君偏了偏头,“明白。”
  “韩玦?”
  “不然呢?”夏魏君又恢复到自己刚刚的那个动作,趴在他的身边,“你难道还以为这个时候了,中心核流站还能专门用队内频道给你来个心理疏导?”
  “说重点。”
  “目标车辆还有十五分钟就会到达你的射击范围,”夏魏君瞥了一眼手表,“不……是十四分钟。”
  苏飞觉得自己听到了身边的狙击手咬牙切齿的呼吸声,他转过头去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一点但是侧脸轮廓已经渐渐明朗的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里微微的叹息。
  “转回去看着你的观察镜。”他的语气好像也有点咬牙切齿。
  苏飞转回去趴好。
  寂静了片刻之后,卢晔的耳边落下“噗哧”一声。
  仿佛春天里一朵花绽放时的声音。
  随即一阵清浅的仿佛随风而来的樱花香将他包裹起来,他眨了眨眼睛,连远处沙丘上的颗粒都变得清晰起来。
  “别紧张啊队长。”苏飞的声音听着仍旧不那么正经,“风能到的地方,都是你的。”
  你的向导,精神体可是风啊。
  十点半。
  躁动的日光无时无刻扫射着大地,干涸的沙丘呈山状连绵起伏。
  改装过的越野车高速行驶时,引擎的声音更早到达两个人的耳朵里。
  一只羽色艳丽的茶隼冲上天,在樱花香的暖风里愉快的绕着这个谢右专门挑选的观察点飞了好几圈。
  “九点方向,三辆越野,车距十米,第二辆盖住了货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虽然已经加强了队友的五感,但是夏魏君还是严谨的履行一个观察员该做的事。
  “距离七百米,倾斜角度28度。”他顿了顿,突然笑起来,“风……你想要什么样的风?”
  卢晔没理他的恶趣味,食指轻柔的抚过枪身,扣上扳机。
  瞄准镜已经对准了第一辆车的油箱。
  他开枪了。
  穿甲燃烧弹精准击中车辆的油箱,巨大的声响随后而至,公路边挺拔的胡杨在爆炸掀起的熊熊火光中变得扭曲。
  又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这次是穿甲弹,直击第二辆车的驾驶员脑部,血花溅射在车窗上,驾驶员的身体已经倒在了方向盘上。
  苏飞甚至看清楚了他临死前恐惧的目光,瞳孔上清晰的倒映着离他不远的大火。
  “我有点兴奋。”他舔了舔嘴唇上的死皮,决定听耳机那边的建议,下次还是把水袋和吸管带上。
  毕竟这是整个队伍里最会养生的前狙击手预备役成员。
  “冷静,注意呼吸频率。”卢晔端着手里的m4a1,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语气有些警告的意味,他都已经闻到那股浓烈到呛人的清酒味了。
  到底还是有一点超出预期的情况。
  第三辆车上似乎载了炮弹,在油箱爆炸后引起了又一次更剧烈的爆炸,巨大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迅速扩散。
  苏飞下意识的把卢轩按到自己身下,谁也不知道当年军校第一名毕业的人居然真的瘦到能缩在他的怀里。
  卢晔第一时间把他的听力和痛感调低,谁也不知道全军区都威名赫赫的神枪手其实是个怕疼怕痒的小孩。
  深灰色仿佛还带着火星的蘑菇云缓缓的朝着蔚蓝无云的天空升上去。
  爆炸的余韵消散,苏飞吸了吸浓郁的清酒味,觉得自己还是酒量不太行。
  他扒拉开卢轩还压着他的整条手臂和半边身体,“没事吧?”
  后者递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
  哦妈耶,忘了把他的听力调回来了。
  观察员朝着自己的狙击手露出了生平最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说我们走吧,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吴先生和皇子殿下了。”
  离观察点不远的沙丘后面停着一辆狐式越野,苏飞自觉去了驾驶位。
  一向很少主动提起话题的卢晔突然问,“年初那会儿,核流站是不是把何储弄到机枪组去的?”
  苏飞眼睛都没眨一下,张口就胡扯,“他还年轻,又没有向导辅助,不适合这种会影响血液流通可能导致大脑萎缩的位置。”
  卢晔转头看着他理不直也气势如虹的模样,眨了两下眼睛。
  意思很明白:你在讲什么?
  车胎刚好碾过一块石头,颠的苏飞被弹了起来,他忍不住“唉哟”了一声。
  一直不见踪影的茶隼又飞了回来,上体红褐色和石板灰色相间的羽毛艳丽而富有光泽,它停在苏飞的肩头,用喙顺了顺他的刘海。
  温顺的哪里像是一只隼——在战场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精神体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哨兵的心理。
  苏飞笑的弯起眼睛。
  清酒的味道这时候变得柔和绵长了许多,清清浅浅的偏偏又盈了他满身。
  樱花香的风又徐徐的吹了起来,茶隼高兴的发出一声鸣叫,冲上高空,在阳光的照耀下羽色越发夺目起来。
  “没出息。”夏魏君仰着头骂了一句。
  但也没把精神体召回精神图景里。
  苏飞笑的没了眼睛。
  沙漠里的落日才是最好看的,大片大片瑰丽的火烧云几乎是要垂到手边,仿佛一朵巨大棉花糖的云被渡上金边,又渐渐模糊出蓝紫的晕染。
  苏飞坐在基地用黄土垒的外墙上,两条腿晃荡着,手里捧着一个双筒望远镜。
  油彩已经洗干净了,露出一张高中生的脸,软绵绵的没有棱角,清秀到甚至有些寡淡。
  “喂,夏魏君,不要把你的茶隼放到我的精神图景里去行不行?”他头也没回的说。
  “它自己要去的,我有什么办法?”站在他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副平光眼镜戴上了。
  “我总不能把它抓了,把毛拔了,烤给你吃吧?”夏魏君继续说。
  “......”苏飞再一次觉得自己当初把何储给赶走是多么的正确。
  要不然天天留这么个人在狙击组,夏魏君还不得跟着他学的怼天怼地怼空气啊?
  难得能把聒噪的不行的人堵到没话讲,苏飞眯起眼睛。
  “舒服。”
  “夏魏君你怎么站着睡着了?把眼睛睁开啊!”
  “……闭嘴。”
  “切。”
  等最后一丝光线都隐没的时候,苏飞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
  他蹲到夏魏君的身边,“皇子殿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后者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偏头看着他,“我们回基地的时间是?”
  “中午一点五十七。”
  苏飞把望远镜挂到脖子上,“也就是说从任务点回到基地大约需要5个小时,现在已经快八点了,皇子殿下他们只要在三点之前撤离现在就应该已经回到基地了才对,原本的作战计划里需要这么多时间吗?”
  “作战计划里我们完成狙击任务后单独撤离,机枪组、指挥组和后勤组完成善后再撤离,预计善后时间是两个小时,他们应该在中午一点左右就能撤离。”夏魏君默契的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糟糕,他们有危险!”
  苏飞手一撑就从十多米高的外墙跳了下去。
  夏魏君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一脚踏上外墙,也跳了下去。
  “咳咳。”负责人站在核电分站的基地大门口,神情严肃的看着他们俩,“苏飞,夏魏君。”
  “到!”在听到代号的瞬间回归到军人的状态几乎不需要反应时间。
  “紧急情况!”
  离分队驻守的分基地有两个小时车程的沙漠小镇就是韩玦他们的信号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小镇有几条风景如画的蜿蜒土路,围绕着一个小型广场和一座泥土建造的教堂。
  它自十六世纪起就在这儿了,几百年的时间里似乎没有变过样子,高矮错落的涂色屋顶,脏兮兮的墙面上有剥落后残余的涂鸦。
  宇宙历二十一年,他们开始有意识的把丧尸朝着这个西边的大沙漠驱赶的时候,这个小镇是第一批沦陷的地方——完全被丧尸占领。
  现在分基地的这些年轻人对于这个小镇所有的记忆大概就是那一年在电视新闻里偶然晃过的一眼。
  那样血肉横飞的画面在小时候是禁止他们观看的。
  那会儿所有的家长都抱着同样的希冀,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分化成普通人。
  在这个末世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可是为人父母者,只想他们能活着。
  观察员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宿舍偷了一瓶牛奶,一边喝一边飞快的浏览资料。
  苦中作乐。
  苏飞就坐在他旁边,帮忙举着灯。
  “资料里说怀疑这次是新的亚种,接到韩玦他们的求救信号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失联了,只知道数量不少且行动有序。”夏魏君翻完了一沓资料,最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咬着牛奶吸管眨巴眨巴眼睛。
  “没啦?”苏飞问。
  “没了。”夏魏君答道。
  “这么多资料……”
  “这么多资料里八成都是上面的猜测,我觉得对我们的任务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夏魏君偏着头,“你觉得呢?”
  苏飞还是高高的举着那盏探照灯,灯光刚刚好落在他俊挺的五官上,睫毛上像是跳跃着流金的蝴蝶,朦朦胧胧一片光影。
  游走在梦与现实的边缘。
  “你别真像那人说的傻吧?”苏飞一把夺过探照灯,“快点再检查一下装备,下面的路车开不进去我们得徒步了。”
  韩玦的脊柱中弹了。
  他那只浑身雪白只有翅膀尖端和后缘染着一线黑的漂泊信天翁将他护在一双巨大的翅膀底下,除了谢右和那只漂亮的玉足海东青谁也不让靠近。
  连千予宸想帮他处理伤口都被它赶走了。
  问题是,向导受伤后的哨兵状态也并不见得有多好,他正靠在藏身的半截土墙上半耷拉着眼皮。
  千予宸在谢右的授意下给他注射了抑制剂。
  “好点了吗?”高大俊朗的医疗兵语气意外的温和。
  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谢右的额角滚下来,他咬着牙不让精神图景被莫名而来的风暴吞噬,一整天的高强度作战让他的精神图景里一片狼藉,偏偏此刻他的向导也没办法为他梳理。
  只能他自己硬抗。
  他转了转头看着在信天翁的翅膀下闭着眼睛仍旧眉头紧锁的韩玦,然后对着他点了点头,“还行。”
  “我觉得你不像是还行的样子。”千予宸嘟囔了一句。
  “哥!”蹲在地上帮苏静修通讯设备的千瑟汐突然回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帮忙!”
  虽然不知道自己一个医疗兵能在这上面帮什么忙,但千予宸还是挪了过去。
  “怎么了?”他问。
  千瑟汐沉默了一秒,指了指趴在地上手里还握着调试仪的通讯员,“你给苏静擦擦汗吧,我看她怪辛苦的。”
  “啊?”苏静抬起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不明所以。
  守着这间被炸的还剩一半的“屋子”缺了墙的那一边的两位机枪手同时回过头来,又同时转回去盯着面前的荒芜与漆黑。
  “还没修好吗?”何储问了一句。
  “快了快了……”苏静反复测试着时有时无的信号。
  微型电脑上显示出来的微波断断续续的。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继续工作。
  狙击组进入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沙漠里又大又圆的月亮明朗动人,所有的星星熙攘在深蓝暗沉的天幕里,风也又软又凉,亮晶晶的银河简直要被风吹下来。
  这里好像一下子成了这个处处蛰伏危险的末世里最安全的地方,什么动物都没有,满天空都是星辰,能撩动感官的只有风。
  进入小镇之后两个人谨慎的保持了战术走位,夏魏君端着他的m4a1走在前面,对苏飞打了个停下的手势。
  “怎么了?”苏飞压低声音问。
  “没,给基地那边打个报告。”夏魏君左手持枪,右手按住通讯器的按钮,“分部基地,我是夏魏君,请求通讯,是否收到?”
  很快耳机里就传来了上司伴着电流微微失真的声音,“我是布沙尔,有什么情况吗?”
  “将军,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小镇,没遇上丧尸,也没发现小队其他成员。”
  布沙尔愣神,“基地也没有接收到他们的信号。”
  “明白。”夏魏君干脆利落的切断了通讯。
  “哎你……”
  砰——
  熟悉的r93子弹出击的声音乍起。
  余韵是更熟悉的清酒味。
  观察员转身朝旁边错开一步的距离,端起枪的瞬间子弹就如同流星碎片盖过去。
  一小群的丧尸正从空荡荡的街道里缓慢而僵硬的朝他们走过来,有一只撞到了废弃的油桶,左手被尖利的不整齐断口活生生扯掉一半,乌黑腐臭的血液就在尘土飞扬的地上一路拖曳着。
  末世到来后才出生的夏魏君和苏飞从小就要学习有关丧尸的理论知识,更别提十六岁觉醒后在白塔总部学习的那三年一直都在接收这方面最前沿的科研成果。
  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在被感染的两个小时内视网膜就会完全自溶,靠优秀的听觉和对活物异常敏感的嗅觉来寻找食物。
  “分开行动。”夏魏君用肩膀轻轻的撞了撞苏飞。
  后者转头的眼神里是不赞同和担心。
  在成为狙击手预备役后的第一堂课里,给他们上课的那位荣誉勋章可以挂满左胸的退役狙击手告诉他们,“观察员就是狙击手的眼睛和盔甲,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你都不可以离开你的狙击手,除非死亡。”
  “放。”苏飞伸出一只拳头,“风能到的地方,都是我的,不会出事的。”
  夏魏君呼了一口气,看着越走越近的丧尸,也伸出一只拳头。
  两只拳头隔着手套轻轻的碰了碰。
  “行动。”
  一直安安静静趴着的何储突然动了下。
  他从地上爬起来,吸引了除重伤的韩玦外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枪声了,就在东南方向。”他有些不确定的说。
  苏静已经不再趴着,而是愁眉苦脸的盘腿坐在通讯仪前面,不断的重复,“测试,测试……”
  “枪声?是不是救援到了?”千予宸高兴的眉梢都扬了起来。
  只有谢右仍旧一动不动的守着,”我觉得不太可能。”
  “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可能……”苏静抬眼看着惊喜的两个队友,“距离我们发出求救信号也才几个小时而已,能在这个时间内到达这里的就是西部和南部了,问题是西部战区刚刚被调去维拉尔达参与海岸线抢护,南部在天山脚下支援玛尔萨达,都不可能来救援我们……”
  韩玦突然打断他的话,“除非是夏魏君带着苏飞直接就来了……”
  “啧。”何储不知道怎么就叹了一声。
  千予宸幽幽的接过话,“我觉得他俩真的会自己就来。”
  千瑟汐弓着腰跳上短墙,“我去侦察一下,你们注意掩护我。”
  何储对她比了个手势,枪口已经转过来对着她身后漆黑空旷的空间。
  千予宸迅速跑到她身边,“我们一起。”
  “特殊时期……”谢右咬着牙忍耐精神图景里肆虐的风暴,说半句话就要停下来喘气,但还是对着队友们扯出了一个微笑,“不单独行动是对的。”
  没人应答他的话。
  然后苏静眨了眨眼睛,“我说……你还是别笑了,怪瘆人的。”
  千瑟汐和千予宸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苏飞蹲身起跳,左脚踹在墙体上借力,右脚已经踏上了矮墙的墙头。
  转身,跪姿预备,射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离他最近的那只丧尸被子弹穿透了大脑,脑浆混着鲜血溅在废弃破旧的商店门口。
  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另一边的夏魏君。
  他已经攀到了下一间高一些的房子的楼顶上,r93的枪口架在两只生锈的铁花盆中间,呈35度倾斜角瞄准着第三只丧尸。
  “狙击手的枪就是要好用一点啊。”苏飞嘀咕了一声。
  又崩掉一只丧尸的头。
  然后站起来跑到紧邻着的下一间房子的墙边,挂在脖子上的枪往背后甩了甩,两只手攀着墙头,用力一撑,左腿先翻上去,然后是身体。
  落地时屈膝减少对关节的冲击,第不知道多少次告诉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做臂力训练。
  狙击手还在专注的射击,仿佛这里只是基地的靶场,他们只是在进行最基础的训练。
  夏魏君一边把苏飞的视觉和听觉调到最高,一边端起自己的枪。
  “我的也不赖。”
  能通过精神链接感受到他情绪波动的苏飞弯了弯眼睛,狐狸似的少年觉得自己心情还不错,以鼻尖越来越浓郁的樱花香为证。
  等他们一边翻墙爬楼一边把这群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丧尸解决掉的时候,夏魏君累的鼻尖攒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他从楼顶跳下来,对着街道另一边的苏飞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见牙不见眼。
  没有劫后余生,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以命换命。
  樱花瓣落在盛满清酒的杯中。
  夏魏君想说,你今天很不错,没有以前在白塔总基地上实战课时那么紧张了,虽然比我还是差了一点。
  他还想说,“我希望你能长成一棵树,树上开满了春天的樱花。”
  但是他还没来的及说,就听到苏飞突然撕扯着嗓子大喊了他的名字,“夏魏君!”
  隔着尘土,街道对面的人瞪大了眼睛,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可是他只感觉到一只冰凉湿滑的手掐住了他的肩膀。
  这触感太熟悉了。
  夏魏君只是凭本能反应就已经反手一个过肩摔将那只扒他肩的丧尸摔到了地上,苏飞立马端枪扫射。
  还好只是一只漏网之鱼,夏魏君呼了口气,抬起右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随着抬手的动作肩膀上撕裂的痛感后知后觉的传上大脑皮层。
  作战服居然被直接戳出了四个洞,连皮肉也没能保持完好,脑浆四溢的丧尸躺在地上,被血污泡过的指尖依稀能见腐烂的软组织下尖锐锋利的森森白骨。
  向导一边调低他的痛觉,一边泄愤似的拿脚把死透的丧尸踩了个七零八落。
  “赶紧找到韩玦他们!不然你要是变异了,老子绝对亲手把你给毙了!”
  老胡同里的红砖墙上落满了岁月的刻痕,枇杷树茂盛的枝叶下白色窗柩里露出了十六岁的少年初现轮廓的脸。
  那是好几年前的苏飞。
  他左手拿着自己的分化报告,右手捏着白塔总部的入学通知。
  一张烫金的硬质纸,黑体印刷的内容,干巴巴的写着“苏飞同学,很高兴通知您,白塔总部今年的开学时间是8月30日,请您携带您的分化报告准时报道”,语气冰冷而不容拒绝。
  苏飞泄气的放下两张纸,放弃了把它们中任何一个揉成团去砸那颗快要伸到他窗户里来的枇杷,虽然那颗枇杷看起来已经熟透了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妈妈……”他拖长了软绵绵的嗓音,“你去做饭吧,我自己能收拾行李。”
  站在他大开着门的衣柜前的女人伸手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理会他的话,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折叠好放进真空袋,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又无法抑制的泪流满面。
  这不过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心怀理想又尖锐执拗的儿子沉默的反对。
  最后还是苏飞先举起白旗,他从书桌前走过去,将瘦削的母亲拥入怀中,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洒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上。
  “妈妈,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会平安回来的。”
  “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个孩子!你见过什么是末世吗!你见过什么是死亡吗!你见过丧尸是如何把你爸爸一点一点的撕碎然后吃掉的吗!”苍白的女人揪着他胸前的衣服,一句一句的质问带着重量砸向他,仿佛要将他挺直的脊梁一点点压弯下去,“飞飞啊……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妈妈可以托同学帮忙,让你毕业后留在总部担任文职,不必上战场,你就当……体谅体谅妈妈,好不好?”
  年幼的苏飞见过母亲的衣橱里那条大马士革玫瑰红的裙子,长至脚踝的大裙摆,旋转起来的时候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玫瑰,可是母亲却在父亲离世后一点一点褪去曾经鲜艳的颜色,日复一日堕入死气沉沉。
  他将母亲搂的越发的紧,不停的抚摸她的头发去安慰她。
  “妈妈,我要去,我要去战场。”他的语气坚定,“为了不让更多的妻子和儿女亲眼看到他们的丈夫和父亲是如何被丧尸一点一点的撕碎然后吃掉的。”
  无论是作为哨兵还是作为末世一名最普通的公民,我都渴望那片战场,不为建功立业,而是为了守住这一片红砖墙和白窗柩。
  “妈妈,等枇杷再熟五次,我就能回来了。”
  夏魏君打着盹儿没坐稳,身子一斜就栽进了苏飞的怀里,成功将他从一场旧梦里唤醒。
  “干嘛呀?”没有彻底清醒的哨兵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抱怨道。
  分配到守夜的医疗兵和侦查兵同时看过来,千予宸咧嘴,“需要补给吗?”
  废话。
  苏飞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说的我们还有补给一样。”
  这是他们被困在小镇里的第五天,那晚夏魏君和苏飞靠人力带来的补给早就被消耗殆尽。
  上次行动中那辆蒙着布的大卡车货箱里关着的全是丧尸,甚至还有武器配备,韩玦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且战且退,被逼进这个早就沦陷的小镇。
  “你要是实在想吃的话,”千予宸满脸为难的看着他,“就想想吧。”
  “滚。”苏飞真想一脚踹他一脚,但是鉴于怀里还安安稳稳的躺着自己的向导,最后只能放弃。
  他挪了挪身体,让夏魏君的脑袋避开腰带上膈应人的扣子。
  “不仅是补给,如果救援再不到的话弹药也快要没了,如果要单纯靠武力和他们厮杀……”对小队情况最熟悉的千予宸苦笑了一下,“单凭他们的数量和没有痛觉这两点,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谢右睁开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我亲眼见过四肢没了肚子也被炸开个大口子的丧尸,就他肠子在地上拖了好远,但他还在拼命的和别的丧尸抢着去啃新鲜的尸体,因为他的大脑是完好的。”
  “你有点恶心。”夏魏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微微坐正。
  “这个凌晨有点冷啊。”苏飞笑眯眯的说。
  “但右哥你是真的有点恶心。”苏飞贱兮兮的皱起鼻子看着谢右,看着对方张口要反咬的样子,还继续说,“我是说你的眼神有点恶心。”
  “还不是被你们恶心到的!”谢右瞪了他一眼。
  回头看着没怎么听明白只能傻笑的千瑟汐,又狠狠的瞪了一眼。
  千瑟汐无辜极了下意识的想挠挠头发,想起自己戴了战术头盔,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抓一抓耳朵。
  “等我们回去了,我请你喝奶茶。”
  “回得去再说吧!”谢右又看了她一眼。
  他顿了顿,还是遵从本心补了一句,“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要了全糖之后还一直往里面加糖粉,老板的目光让我真的很尴尬啊。”
  “你们几个大半夜还不睡觉?”韩玦坐在靠坐在角落里,悠悠的突然出声。
  本来一直侧卧的苏静似乎是被吵到,哼唧着翻了个身才继续睡,呼噜声就一声高过一声的传了出来。
  “哈哈,我们静姐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韩玦瞥了谢右一眼,“我觉得年底回白塔总部做例行检测前,你可能需要我单独给你做下心理疏导。”
  “啊……?”谢右瞪眼,“别啊,有你作妖我岂不是不合格?”
  “凉凉。”夏魏君也摇头叹息。
  只有细致的千瑟汐捕捉到他不安的眼神和时不时抚摸自己右肩的手。
  “放心吧。”她的笑容温柔可亲,“虽然因为是丧尸造成的外伤所以愈合的慢了一些,但是我哥已经及时给你注射了血清,不会让你被感染的。”
  她安慰着在整个大陆都能排的上号的狙击手,对方却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无所谓”。
  夏魏君不喜欢被别人看穿的感觉,这会让他失去那种高高在上的保护色,虽然很多时候他都心甘情愿把自己最幼稚的那一面给她看。
  但是真正脆弱的时候不可以。
  打断这一场夜半闲聊的是在远处放哨的苏静的精神系——一只少见的尖尾雨燕。
  它惊叫着从远处飞回来,快到连既是哨兵又是侦查员的何储都只看到夜空中它白色尾羽划出的一道痕迹,比她更先醒来的是和她躺在同一个角落的河源之。
  尖尾雨燕已经一翅膀扇到了他们的脸上。
  “卧槽!”苏静被它落下的羽毛呛醒,“怎么回事?”
  她小心的把自己的精神系抱进怀里,为它梳理凌乱的羽毛,渐渐安静下来后尖尾雨燕飞进他的精神图景,将自己捕捉到的画面共享给他。
  丧尸潮。
  许多低级丧尸正像潮水般朝着小镇涌过来,断肢从地上拖曳过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他们扫荡似的摧毁小镇上本就残破的建筑物,经过的地方只留下满地乌黑腐臭的血液。
  “我们完了……”苏静颤抖着声音,一边将自己受到惊吓后情绪不稳定的精神系锁在精神图景里,一边拿一双兔子似的眼睛去看着谢右。
  “怎么了?”
  储端着枪从守夜的矮墙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们旁边单膝跪下。
  身后千予宸动作有条不紊的先收了枪再跟过来,居然没有比他慢多少。
  “是丧尸潮!”苏静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下意识的把手放到嘴里,“目测比末世三十一年东部阿尔巴维奇经历的那次规模还要更大。”
  所有人都在那一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末世三十一年,东部战区阿尔巴维奇经历的那次丧尸潮堪称末世以来牺牲最惨烈的一次对抗,虽然最后人类勉强守住了自己的城邦,但是教育部一直拒绝将此次对抗写入教材,因为太过残酷与惨烈的真相会磨灭民众对英雄的想象,不利于征兵工作的进行。
  可是这些军校毕业的佼佼者、被派到沙漠边缘来驻守分基地的哨兵与向导,他们不可能不清楚——白塔在那一次战役中失去了有史以来契合度最高的一对特级哨向,他们的代号曾是无数军校后辈仰望的榜样。
  那样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