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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古言 > 清穿之贵妃长寿 > 子女
  紫禁城里的年, 是天家锦绣繁华里的百戏、歌舞,丝竹管弦,但众妃嫔聚在一起, 最爱说的还是咸福宫的笑话。
  宫里甚至兴起了互送牛乳点心的风气。
  因六阿哥的满月宴,皇上要往圆明园去,各宫主位就提前送了六阿哥满月礼给纯妃, 然后拍拍衣裙随着圣驾一并到了圆明园。
  --
  先帝爷修整圆明园是花了大心思的,曾道:“秦有阿房,汉有上林, 唐有绣岭,宋有艮岳, 吾虽不行奢靡之事, 但亦有圆明园。”之得意之语。
  毕竟先帝爷是个完美主义兼强迫症,要做就做最好的,半点不让人糊弄, 很少有官员能在雍正爷眼皮底下摸鱼。
  他老人家连爱犬的狗窝狗笼都要亲自设计,并且不断改进折磨了内务府一年有余。更何况他本人常住的别苑, 自然更是百般设计了图纸,命工部与内务府用心督造,终成万园之园圆明园。
  皇后在紫禁城住长春宫,往圆明园后住的是长春仙馆。
  贵妃则入住万方安和馆。
  高静姝喜欢这处院落。彼时正是淅沥萧萧落着雪花, 飞雪有声, 正好落在万方安和馆的一片竹林中, 格外像书中描绘的“连翩瑟瑟, 声韵悠然, 逸我清听”。
  自打来到这里, 高静姝从未觉得心里这么安静过。
  她长久的坐在窗边, 隔着壁嵌玲珑木架望出去,只觉万方安和馆布局幽邃,曲折有致。兼之飞雪碧竹,苍冷青翠之气扑人眉宇。往院落外看去,亦不是宫道红墙,而是园林精巧,琅玕森然,水木明瑟,雅洁可人。
  紫禁城跟这儿比起来,顿时就显得又逼仄又压抑。
  高静姝原本还觉得自己钟粹宫四室一厅的大房子很够用,可见了这万方安和馆,顿时都不想再回钟粹宫了。
  怪不得打雍正爷起,每年都要在圆明园盘桓数月,实在比宫里住着舒适的多。
  据说皇帝所居的九州清晏外,大宫门五楹,门前左右六部三院以及内务府各处都设有办事所,几乎就是微缩的皇城,住在这儿也丝毫不耽误朝事。
  --
  到了圆明园,皇后的笑容似乎也比在紫禁城里明快一点。
  高静姝坐在她下首,叽叽咕咕跟她说起自己留在紫禁城的宫女,仍旧风雨无阻给纯妃送牛乳之事。
  皇后含笑听后才道:“不说她了。倒是你额娘今日递了折子进来,说是身子痊愈,想进来给你请安,本宫已经准了她和你妹妹明日进园子。”
  高静姝眼睛一亮:“多谢娘娘。”
  两人还未及再说话,便听外头报皇上驾到。
  皇上不是自个儿来的,身后跟着的除了李玉,还有福禄寿喜四个太监,一人手里拎着两盏琉璃花灯。
  晶莹剔透的琉璃灯体上,烧着栩栩如生的花枝,宛如花叶旁逸斜出,从灯中绽放开来一般。
  “今年御窑厂里,唐英带着人共烧出来十二对花灯,只有这四对上佳,旁的多少有些瑕疵,或是晕色,或是花枝形态呆板。朕都瞧不上,就索性没拿来你们瞧——倒是弘昼正巧在一旁,说他不嫌弃,要拿出去给人瞧,便将另外八对都抢了去了。”
  皇上话语中似乎在责备和亲王胡闹,脸上却带笑。
  雍正爷子嗣少不说,还曾经冰冷酷炫地亲自把儿子过继出去(弘曕),更严重的就是开除出黄带子(弘时),所以皇上现在唯一硕果仅存的正经兄弟就是和亲王弘昼。
  和亲王是个疏荒落拓的脾气,在京里晃来晃去地惹事,皇上也不计较。有这样一个弟弟,才越发显得他是圣明君主。而且时时宽宥一下这个皇弟的小错儿,还能体现一下自己的孝悌之情。
  皇后深知皇上心意,笑意温慧:“和亲王就是这样的孩子脾气,也是皇上待他亲厚,他在皇上跟前儿才亲近自在。”
  然后又夸这四对花灯:“难得是样式精巧,难为这花不局促在灯上,倒是枝叶舒展,等亮起灯烛,一定好看。”
  皇上跟皇后说话素来觉得极为省心,好像字句都合拍似的,于是颔首道:“这对牡丹的自然留给你。”
  然后又转向高静姝笑道:“见者有份,其余的贵妃先挑吧。”
  剩下三对儿是芙蓉、梅花与芍药。
  高静姝指了芙蓉:“这个。”然后又指了芍药:“和敬公主喜欢芍药。”
  皇上抚掌而笑:“你倒是会替朕分派,朕已然给和敬烧了两对玉兔灯。”言下之意,这些花灯是赏给主位嫔妃的。
  高静姝一时没有领会皇上的言下之意:“公主都十三啦,皇上还烧给她小兔子。”
  皇上似笑似叹:“是啊,一转眼和敬都到了可以许人的年纪。”见皇后难得面露紧张,皇上就安慰道:“朕就这一个女儿,自然要多留她两年。从圣祖爷起,宫里公主就出嫁晚,留到双十年纪也是有的。”
  皇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皇上便指了这芍药灯道:“既然贵妃这么说,朕也不能小气,这对芍药花的就留给和敬玩吧。”
  皇后含笑:“臣妾替和敬谢过皇上——只是今儿一早大阿哥就来寻着和敬一同骑马去了,等她回来,臣妾叫她去九州清晏给皇上谢恩。”
  皇上微不可见的蹙眉。
  大阿哥永璜的生母在皇帝登基前就过世了,被追封哲妃。
  虽是庶出,但永璜到底是皇长子,正统礼教向来是无嫡立长,满人入关久了,也难免学起了汉人的礼教。
  于是皇上对这个皇长子面上不大显,其实心底颇为看重。
  心里对永璜就比对旁的儿子标准严格,此时听说就不悦起来:年前他考永璜一道策论,永璜答得就极平常。此时不说加倍用功,居然一到圆明园便先寻了马带着妹妹出去撒欢起来,这般惫懒如何成事!
  心中便记下一笔:等过了元宵定要将几个阿哥的师傅叫了来提点一番。
  只是当面并没有露出心意。
  皇上登基多年,早已修的面上八风不动。将这样不快的心思在心里转过一回,又若无其事收敛起来。
  甚至见贵妃颇有兴致地看那对梅花灯,还笑道:“这株雪里红梅烧的也极漂亮,难得有种清逸的风骨,朕原以为你会喜欢这对灯。”
  高静姝歪头打量:“雪里梅花,格外清寒,皇后娘娘,您觉得这幅图像不像娴妃?”
  皇后细看了看,唇边笑意加深:“这傲雪寒梅虽有风骨,却仍是花朵的柔弱纤美之姿,娴妃为人,不像花,倒更像雪地梅花树下插着的一把宝剑。”
  寒光凌冽的锋利,刚不可折。
  高静姝拍手而笑:“娘娘形容的极是。”
  见话说到这里,皇上还只是含笑,丝毫不提将这对灯送给娴妃之事,皇后不由一叹。
  娴妃生的有种英姿飒爽的美,虽说不太和皇上喜欢的那种娇柔之态,但美就是美,皇上原也是很能欣赏的。
  娴妃入潜邸不过半年,皇上就登基为帝,因娴妃出身满洲大姓又是先帝亲赐的侧福晋,皇上虽没给贵妃位,却也给了妃位,还赐住翊坤宫,可见看重她人品贵重。
  起初娴妃也是颇得皇上青眼的。
  可娴妃与皇上之间似乎总差些缘分,两人言谈颇似君臣对奏毫无亲昵,且娴妃脾气刚硬,别说不会撒娇,就是正常说话都像是御史劝谏,听起来简直是铁骨铮铮一条硬汉。
  不知道的,以为她跟皇上是魏征与李世民呢。
  皇上渐渐地也就淡了。
  娴妃为人又不喜邀宠,皇上对她淡下来,她举止反而更加刚强自重起来。
  有一年皇上在她宫里多喝了两杯酒,第二日起来随口玩笑了一句:朕在你这里难得破一回例,倒是险些误了早朝。
  原是调笑的,谁知道娴妃立刻跪了请罪,说臣妾未劝阻皇上少饮,坏了规矩,臣妾有罪。并且自罚了三个月的月例。
  顿时把皇上顶到了南墙上无话可说,自己没滋没味,还来跟皇后抱怨了一回。
  从那后,皇上去娴妃处就更少了。
  倒是太后极喜欢娴妃重礼数又格外稳重的性情,颇为给脸,于是娴妃索性就按着自己的步调过自己的日子,恩宠对她来说,似乎没那么重要。
  高静姝不知皇上曾经被娴妃拿规矩怼过,此时还仰着脸问道:“皇上,这对灯不给娴妃吗?旁人也不配这雪里梅花了。”
  皇后不及阻止,好在皇上也不生贵妃的气,只是点了点灯上的梅花:“梅花傲雪,朕的公主也该有这份傲气,便一并给了和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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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嘉妃坑完纯妃后的好心情,在正月十二日后,全部消散不见。
  四对花灯,三对在皇后母女处,一对在贵妃处,她作为跟来圆明园的妃位,觉得甚是没脸。
  对着自己心腹宫女紫云抱怨道:“皇上也忒偏心了!眼里除了皇后和贵妃还有哪个?纯妃未跟来圆明园,这四对灯,原该皇后、贵妃、娴妃与我四人一起分的,或是只给皇后也罢了,咱们都是妾室不敢争,可怎么偏又给了贵妃!”
  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些止不住:“还有那重华宫茶宴,总共十八个座位,富察氏竟有两人位列在场。皇后的伯父历经三朝位高权重也是该当,可皇后的弟弟傅恒才多大?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做了内侍卫统领大臣不说,竟还跟诸位大学士一起位列重华宫茶宴!皇上真是偏足了心!”
  “再有高家……”
  说来嘉妃倒是更恨高家,因她金家和高家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皇帝一登基,高氏抬旗了,而她生了个儿子后,金家却还在原地踏步。
  于是望着被抬旗的高家,真是羡慕的眼里出血。
  紫云忙劝道:“娘娘且看日后呢,您到底是有四阿哥的。皇后娘娘自己的嫡子没保住,空有一个女儿,贵妃更是从来没生养过,苦日子在后头。”
  嘉妃摆摆手道:“罢了,你不必用这些没意思的话劝我,难道我是纯妃那样的蠢货不成?八字没一撇,就冲出来当出头鸟跟贵妃别苗头,叫皇上这般不痛快。纯妃这回也是白生了个阿哥,一点子脸面也没落下。本宫可不干这样的蠢事。”
  不过说起自己的儿子来,嘉妃神色稍霁,终是有所安慰。
  然而霁到了三日后,又晴转多云转暴雨。
  正月十五日夜,皇上在前朝赏宴后,回后宫与皇后一起奉太后往‘山高水长’看烟火。
  合宫其乐融融。
  然而正月十六晨起,皇上就忽然翻脸,将诸位皇子的教汉课的师傅,教满语的谙达以及伴读的哈哈珠子,照料起居的乳母等人都训斥一番,又训诫诸皇子用心读书务正,再不许放纵贪玩。
  竟连生母处都不许皇子多去。
  嘉妃一闻此讯,就像是被晴天霹雳劈中了脑袋,从未这般难过,忍不住躲在屋里哭道:“我十月怀胎养下的儿子,打满月后就被抱去了乾东五所,若没有皇上的恩旨,每旬才能见一回,一回也就一个时辰。”
  她伸出一只手:“我每天都掰着手指盼着他的生辰,我的生辰,冬至、过年、万寿——这些日子他才能回我宫里待上一日。”
  “原本皇上不太计较,若是本宫求一求,一月总能多见两回四阿哥。可现在,皇上要抓皇子们的功课,只许生母每月初一十五见一回!我生他一场,难道母子情分就这样浅薄吗!”
  吓得宫女来捂她的嘴:“娘娘这抱怨的话可说不得。况且皇上是对诸皇子寄予厚望,才命在阿哥所一并养育,一应功课都是皇上亲自安排人教导。若是如圣祖爷时,妃嫔的第一子都要送去旁的高位嫔妃那里养育,岂不是母子情分更淡。”
  宫里人人都知道,孝恭仁太后跟雍正爷关系那样冷淡,都是雍正爷自小认了旁人做母亲,没在德妃膝下,反而跟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长大的缘故。
  嘉妃这才止了泪,是啊,儿子出息最要紧。况且被皇上亲自管束,总比成了旁人的儿子强。
  本朝的家法,虽不比明朝前期,无子的妃嫔要殉葬这样惨无人道,但却另有一种残酷。
  后宫女子一旦生下阿哥公主,低位嫔妃的子女多半按照皇上的旨意,被交给高位的嫔妃抚养;或者如当今皇上一般,为了避免母子情分过深,将来后宫前朝沆瀣一气,再现九龙夺嫡的惨状,阿哥公主们一出生就一律交由阿哥所的嬷嬷们照管。
  横竖就是要亲娘告别。
  高静姝听了都替她们觉得戚戚然。
  知道纯妃满月后也要将孩子送走,她都没有为此幸灾乐祸。
  同为女子,她能想象,从当娘的那里带走孩子,实在是世间最锥心之痛。
  柯姑姑见她听说此事后,坐着郁郁寡欢,还以为贵妃在伤感自己膝下空虚,无一儿半女。
  于是便屏退了众人,上来劝道:“从前娘娘心胸不开,身子日虚,自然胎气难以凝聚。如今娘娘放宽了心,又有林太医这样的国手好好调理,还愁日后没孩子?据老奴所知,别说娘娘还不足三十,便是三四十岁上有孩子的妇人也比比皆是。比如主儿的额娘,高夫人便是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二小姐不就是夫人三十六岁上才生的幼女吗。”
  高静姝心道:论起妇产科常识来,那你可有点班门弄斧了。
  柯姑姑见她还是不开腔,越发劝道:“嘉妃娘娘生子是二十六岁,愉嫔娘娘是二十七岁上才有了五阿哥,纯妃娘娘更是比您大两岁,这不,才诞下六阿哥。所以您的年纪生子没问题,只别急才是。”
  高静姝一怔,不由道:“是了,皇上的后宫妃嫔里,晚育的倒是多。”
  二十六七岁,在现代是合适的婚育年龄,可在古代,可就妥妥是晚育了。嘉妃和愉嫔竟都是服侍了小十年才有了第一胎。
  柯姑姑阎王一样的脸上露出了隐秘之色,她靠的更近了。柯姑姑深知面对贵妃,你不要跟她绕弯子,否则她可能就跑偏了,于是直接道:“奴婢从先帝爷起就服侍在养心殿,男人嘛,各有各的喜好——咱们皇上并不太喜欢年轻姑娘。”
  高静姝震惊的看着她:又来了,又来了!车姑姑又出现了!
  柯姑姑说的口干舌燥,高静姝还亲自给她递了个贡橘——自打上次的蜜柑事件后,皇上格外赏了她两碟蜜柑不说,内务府也深谙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的道理,拼命给贵妃送柑橘,于是高静姝这里水果颇为泛滥。
  姑姑见贵妃亲手给她递橘子,还有点感动,于是说的更详细了,甚至还练笔带画,令高静姝听得叹为观止。
  她到底是学医出身,其实许多生理知识是明白的,之所以听得这样津津有味,就是想看看古人的车,到底能开到什么程度。
  谁知越听越面红耳赤:我错了,我还很浅薄。在这方面,古人绝对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直到林太医来请平安脉,柯姑姑才意犹未尽的暂停。
  --
  因太医是男子,且林太医还是个生的不错的男子,所以每回太医来请脉,一定都是在正厅,门户大开,院子里的宫人就算听不见林太医说话,也得都能看见林太医的举动才成。
  高静姝遗憾想到:果然跟电视剧里不同,要给皇上带个绿帽子实在是难度很大。
  太医有人盯着,而侍卫更不必说,从不能落单行动。哪怕是傅恒,每次奉命去长春宫拜见皇后这个嫡亲的姐姐,都有公公陪同在侧。
  寻常宫嫔别说想给皇上头顶添一抹绿,当真是难如登天。
  此时柯姑姑在就更磊落了,她本就是御前的人,她自己在这儿一站就够了。
  高静姝近来确实又有些不适:“林太医,大约是元宵节那夜赏烟火赏灯睡的晚了,这两日我都觉得胸闷气短。”
  林太医把完脉,颇有魏晋风度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躬身道:“娘娘心思阔朗后,果然身子好转了许多。只是娘娘自幼就不强健,还要善加保养才是。”
  高静姝心道,古代贵女的运动量摆在这里,谁都强健不了。
  于是便问道:“那本宫日常多出去走走可有益处?”
  “自然是有的,娘娘多活动一二,比吃药还强呢。”
  得了太医的金口,高静姝准备开春后,加大自己的活动量。
  一时木槿进屋来回,有两个宫女违背规矩自行出了门。柯姑姑立刻变了脸色杀将出去:反了他们了,居然还敢在她眼皮底下做耗!
  屋里便剩下木槿在近侧。
  她对高静姝道:“今早奴婢便发现了这两个宫女鬼祟,现在才说,也是为了让林太医给娘娘带句老爷吩咐的话。”
  她去请林太医的路上,林太医便请木槿制造个能说话的机会。
  “娘娘左寸沉数,乃心火旺盛;左关沉伏,乃气滞血亏。所以娘娘总是气短虚弱,手足冰冷,臣这里倒是有一更好的方子,只是……”
  高静姝道:“怎么?药材难得吗?难道我这病需要什么千年人参,极地雪莲之类的珍品吗?”
  她瞬间脑补到,皇宫里只有一朵雪莲,若非皇上急着驾崩是不能用的这样的情节,并且问出了口。
  “不,不,并非如此。太医院囊括天下药材,何况娘娘又身份贵重,再没有不能用的药材。”林太医有点无奈:“纵有天下至极罕见的药材,反而不能用在贵人身上了。”
  未经试验,就算功效被吹得天花乱坠,谁又敢把什么世间唯一一株天山雪莲往皇帝嘴里塞啊。
  皇帝掉一根眼睫毛,太医全家脑袋都跟着落地。
  所以太医院万事求稳。
  林太医连忙把被贵妃扯歪了的话题再拉回正轨:“是有几味药,跟娘娘现在服用的坐胎药犯冲。”
  “我还在服用坐胎药?!”高静姝惊了,这些日子她喝各种药膳有点多,还真不知道其中有一味坐胎药。
  林太医也懵了:“娘娘长久无子,打三年前就禀了皇上,命太医院众人一一把脉,然后由夏院正和微臣一并斟酌的药方,您喝了两年余了。”
  高静姝脸色沉下来了:“可我如今已经做下病根,自然是治病要紧,还喝什么坐胎药啊。”
  林太医跟木槿:……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林太医是知道贵妃对子嗣的期盼的,甚至这两年身子越来越差,也少不了一心求子却不得的伤感所致。
  所以这回,林太医是想跟木槿一起好好劝劝贵妃的:一时停了坐胎药没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养好自己的身体母体健壮才能剩下健康的皇子啦之类的话想了一箩筐。
  谁知现在贵妃率先发了火,嫌他没有停坐胎药。
  因被贵妃抢了话以至于无话可说的林太医,只能躬身请罪。
  高静姝此时已经转过弯来,不由为从前贵妃苦笑:这样的身子骨,就算挣命似的遇喜生子,孩子又怎么能好,她自己说不得也要折寿多年。
  她摇头道:“林太医请免礼,是我急躁了。就按你的新方子来吧,我想着总要先养好身子再说子嗣之事。”
  林太医一点也不计较贵妃的态度,反而宽慰的不得了:贵妃肯这样想,就是他烧的各路高香终于开始显灵了!
  贵妃要早点开始为了自己身子骨发火,也到不了如今这般地步。
  于是他愉快的下去开药去了。
  --
  林太医告退后,木槿上来换茶,眼睛里含着深切的担忧:“娘娘,您这是不想要跟皇上的子嗣了吗?”
  她是知道原来娘娘多么想留下一个跟皇上的孩子。
  木槿很乐意看到娘娘不会情深一片被感情蒙蔽了智商和双眼,但也不希望贵妃矫枉过正连孩子都不要了。
  高静姝沉郁道:“生个儿子就被抱走,一年见有数的面,生个女儿倒是见得多些,却养到十几岁就要送出去和亲。与其到头来摧肝断肠,不如不要也罢。”
  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连固伦和敬公主最后都是和亲蒙古的下场,何况别的公主。便是有幸嫁到京里的公主,如先帝雍正爷的嫡亲妹妹温宪公主,也才二十五岁就香消玉殒。
  清朝的公主,真是命最苦的公主群体了。
  因而她跟和敬处的好,也是格外肯让着和敬的关系。是知道哪怕是金枝玉叶,将来也有和亲的苦要吃,趁她还在闺中,就以快乐为上吧。
  见木槿还要再劝,高静姝便道:“又不是喝了绝子汤药,只是先调养我自个儿的身子,来日是否有孕就看天意吧。”
  --
  高静姝为不存在的女儿发愁,高斌则为已经存在的贵妃女儿发愁。
  他宦海沉浮多年,一直未失君心,可见锐意进取外并不乏谨慎小心。
  因而这九年来,他极少亲见贵妃,多半是通过妻子和幼女来传递自己的思想。可年前贵妃抗旨险些失宠,又致自身重病几乎不治之事接连传出,高斌实在想亲自见一见长女。
  尤其是在幼女回家,说起姐姐对高氏一族要送女儿进宫的反应后,高斌觉得,贵妃这个女儿似乎还可以抢救一下。
  皇上早允了:到了圆明园,许高静姝见一面阿玛。
  --
  高静姝看着眼前这位便宜父亲。
  只见他面庞清癯,眉目周正,观之清朗峻毅风度翩翩,身上更有种在朝堂身居高位多年才自然带着的淡然却又不容置疑的气度。
  她不由想起这位阿玛的升迁之旅:雍正爷在位期间,短短五年,高斌从苏州织造升至授广东布政使,而后调浙江、江苏、河南三省副总河,兼揽两淮盐政——全都是实缺肥缺,非天子心腹不能担当。等皇上登基,更是蹦到了江南总督的一品大员位置上。
  简直是优秀到可怕的一份履历。
  所以高静姝格外敬畏起来。
  --
  高斌先是以臣子礼数给贵妃请安。谢过赐座后才在下方锦杌上坐了,然后问起了正经事。
  “臣年前就听闻贵妃娘娘抱恙,较以往不同,高家上下惴惴不安。”
  高静姝轻声道:“阿玛尝尝皇上赏的新茶。”
  高斌是个识货的人,一看这茶肯定知道,今冬总共才进上几斤,能这会子有的,肯定是得宠的妃嫔。想来也就能知道贵妃复宠,让他放下心来。
  高斌叹了口气,见屋内只有紫藤木槿服侍,语气就也从臣子转为一个父亲:“你自入王府服侍皇上来,从来都是圣宠优渥,有的话我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如今经了一次波折,想来能听几句为父的真心实话了。”
  高静姝也不由严肃起来,认真道:“阿玛请说。”
  高斌语气温和如三月春风,柔和的不带一丝力度,慢条斯理道:“嫡出的两儿两女中,我一向最疼你,因为你没有脑子。”
  高静姝:……
  她有些发怔的望着用慈父口气下蠢货定论的高斌。
  高斌却依旧温柔和煦:“娘娘原不该做个贵妃,当年要不是被选入王府,我定会给娘娘寻一个宽厚纯良,性子温和的夫君,许一个姻亲简单的低门小户,由我庇护着过一辈子。”
  他深深叹气,语气又是担忧又是遗憾:“偏生娘娘入了宫,天不开眼,竟还得到了皇上的恩宠。”
  高静姝发誓,自己绝对从里面听出了高斌的不可思议,以及诧异皇上多没有眼光才会宠爱自己这样的隐藏含义。高斌这样轻飘飘两句话,气得她五脏六腑都转着圈的疼。
  且不说自己这两个月来殚精竭虑,在宫里很是树立了一些威风。便是原来的贵妃,虽是心慈手软,但却是至死不曾害人的善良女子,高静姝听着这轻蔑的话语,忍不住拍案而起。
  于是她立马搁下茶盅问道:“在阿玛眼里,难道满宫里就我一个傻子?”我可是刚搞定纯妃呢。
  谁知高斌露出了入门后第一个笑容,眼角都笑出了细细的纹路:“时间紧迫,这样的自省之言,娘娘不必再说。”
  高静姝来到这里几个月,第一次被人噎的无话可说。
  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高斌。
  高斌见女儿好似小动物般瞪圆的双眼,语气的急促,不由叹气道:“年前容儿出宫后,还说娘娘如今有了好大的进益,说话做事条理分明起来,如今看来仍旧是这般行事急躁,听风是雨。”
  高斌的语气里没有失望,只有认命般的洒脱:“果然茅塞顿开一朝顿悟这般的奇景,也只是传说罢了,落不到咱们寻常人身上。”
  高静姝拒绝再跟这位便宜父亲对话,只在心中默念: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莫生气……果然还是好生气!
  --
  高斌故意撂下几句轻蔑狠话,见眼前的女儿虽然难掩气恼,但却忍着没有发作,更没有因自己这几句难听话,如往常一般落泪赌气跑开,不由眸子一亮:难道容儿说准了,娘娘真的经此磨难,改过了脾性?
  那真是他们家的无上福气!
  于是只是更加仔细打量高静姝,于是此刻父女俩一个琢磨,一个忍气,屋内安静如死。
  紫藤险些要晕过去:天啊,老爷怎么能这样说娘娘,娘娘居然没有当场伤心欲绝的哭死过去,难道是被骂傻了!天啊!天啊!
  但是作为一个忠仆,此时她不得不站出来。
  她在高斌跟前“噗通”跪了:“老爷冤屈了娘娘,娘娘一颗赤子之心在皇上身上,这才得了皇上的看重,而自打去年病过一回,娘娘已然将从前的急躁都收了,对皇后恭敬体贴,更求了皇上身边的嬷嬷,将宫务打理起来,再不曾糟蹋银钱,亲近小人。”
  说着紫藤却替主子委屈的哭了出来:老爷说的也没错,小姐原不是这里头的人才,若是嫁个老爷的门生,娘娘生的美又性子软和,上头公婆捧着不敢管束,下头丈夫上进恩爱,这日子说不定多么和乐!总好过去年那般快要病死了都无人照看,还要自己想通了撑着爬起来去请罪,又是哭又是跪的才活了下来。
  紫藤这一哭,却把各怀心思的父女俩哭的醒过来。
  高静姝虽然也有些心酸,却顾不得眼泪汪汪,只想说点什么取信于高斌:自己在宫里的安稳日子,跟外头这位父亲的帮衬可分不开!自己这回还想通过他的手,从内务府进点能使的人呢,要是他一万个看不上自己,给的人不但不听自己的,只怕会跟祖宗一样盯着自己安排自己,那还不如不要。
  在她开口前,高斌却先说话了:“姝儿,难为你了,这性子算是磨出了三分。”
  仿佛是心疼女儿的成长,亦或是觉得自己不能庇护,于是他眉目里带了三分黯然。
  然而再抬起头来的瞬间,这份黯然却化作了坚毅,甚至带了几分冷漠,露出了个一个优秀政客的职业素养:“姝儿,既然你现在明白过来,便是我们家的福气。你既然是贵妃,就该与为父一起,撑起家族的兴旺。”
  正如皇后之于富察氏。
  高静姝精神一震。
  高斌肯认真跟她说话,就是个好兆头。
  “当今皇上登基已然是第九年,再不是初登大宝的年轻皇帝,对辅佐大臣毕恭毕敬。更不是当日无人可用的宝亲王,对我这样的包衣都客客气气的。”
  高斌脸上掠过一丝嘲讽:“皇上初登基,就将你封为贵妃,为咱们高家抬旗,隆宠优渥,更是将许多重要官职给我,叫我做江南总督监管江南诸事,那是帝位不稳,那时候,你在后宫得宠失宠,其实对高家无甚影响。你的得宠,只是为咱们家更增光辉。”
  “可如今,当今已经是威服四海的帝王。”哪怕知道无人,高斌仍旧是将声音放到最低:“九年前,张廷玉见皇上,皇上都是起身亲迎如待师长,可今岁,皇上却当众斥责了张廷玉拖延迁误,倚老卖老。”
  高静姝心里发寒。
  说出来高斌也不会信,但她其实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乾隆这个皇帝的独断专行与不容僭越。
  这才是乾隆九年,在将来,乾隆会越发成为一个不容任何人冒犯一毫的皇帝。所有碰触了他帝王权利这道高压线的人,统统得去死。
  连自己的儿子也可以斥责至死,何况臣子。
  高斌叹了口气:“姝儿,从此后,高家一半在你父兄身上,一半却要在你身上了。哪怕你不能一直得宠帮衬家里,也要知道不能行差踏错,连累一族。先帝爷一朝年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何况咱们家除了抬旗这种虚荣耀,实权上根本比不过手握兵权的年家。”
  高静姝下意识攥紧了手里一柄玉如意:“父亲,咱们家没有兵权,岂不是更安全些?”
  高斌一笑:“安全?对皇家来说,手握兵权的武将才值得上心提防。文臣嘛,无非是多费点口水,皇上一旦圣心翻转,随意就处置了。所以姝儿,文臣更要求个善始善终。咱们家便是不能一直这般荣耀,要得细水长流的退下来,不能树倒猢狲散的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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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斌走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心情比来时放松许多:君恩的反复无情,终于让这孩子清醒起来,能听得懂人话了。
  三房想要送女儿送入宫分宠,还由大哥高麟帮着走门路,走通了太后的关系。
  对这件事,高斌已经犹豫了一整个新年:若是动手脚扯下他们倒是不难,可只怕瞒不过钮祜禄府上和太后,殃及贵妃;可若是随了他们去,若送进宫个心机深沉的,贵妃只怕会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
  自从幼女打宫里回来,说姐姐与以往不同振作明白了好些,高斌就将此事一直压在心底,准备自己考一考贵妃。
  起初的故作失望,语出轻蔑,及至后来的肃然嘱托,都是要看看贵妃的应对。
  现在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或许从此后,不必他从宫外殚精竭虑的护着贵妃,单打独斗。而是可以与贵妃里外联手,一起力保高家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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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斌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是翻涌如江海。
  直到跟李玉撞了个对脸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李玉躬身道:“高大人,皇上召您往九州清晏去回话。”
  自己的失神落在李玉眼里,高斌也并未慌张,反而略侧首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逼退泪意一般,这才道:“有劳李公公了,请前面带路吧。”
  到了九州清晏,皇上却没问起贵妃,只问户部钱粮之事。
  高斌也似寻常汇报朝政一般道:“今冬雨水少,恐来年有旱,若是农收受影响,只怕税赋要吃紧。”
  汇报完朝政,高斌告退。
  皇上这才一瞥李玉,李玉就在旁憨厚道:“奴才瞧见了,打从贵妃处出来,高大人就神思不属,还有些含泪之意。”
  “奴才想着,高大人一生只得两对嫡出儿女,自然是格外放在心上。”
  李玉就见皇上脸色带出一抹或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大约也就是高斌这样娇惯,才养出贵妃这般自在的性情来吧。”
  “也罢,高斌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打潜邸时就为朕办差事。朕看在他这份忠心上,对贵妃也要宽容些。”
  李玉低头:真的吗?皇上您真是看在高大人的面子才对贵妃不同的?
  许多话说出来,或许不是为了说服别人,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解释。李玉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荒谬的想法,以至于他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他偷偷咬了下舌尖,让自己脑子空空,这才带着憨厚可亲的笑容奉承道:“皇上英明,高大人必感念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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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的贵妃是不适合宫廷的人,期许来生她会过上父母安排的简单幸福人生。
  接下来漫长的后宫路,就交给我们的小高同学来走吧。跟宫外护身符接上头的小高,又是进化后的小高了呢!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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