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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生生对那段记忆感到束手无措。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记忆中那少年模样要成熟不少的男人,指头在衣服上蹭了蹭,皱起了眉。
  “林秋?抱歉,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陆生生现在说话的口吻就和她以前对外表现出的假模样一样,像是有些局促,她带着点小心问道:“你以前和我认识吗?”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有点不对,毕竟自己好像和他睡过了。
  而且她这么问了之后,男人的眼神也几乎转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像是直接刺进了她的心里。
  陆生生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上不下,那些感情好像都没法落地,但她隐约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恐怕很不一般。
  自己应该想起些什么来,可到底应该想起什么,她又总觉得模糊不清。
  她只是站在他面前,身体里的每条血管就都开始变得非常躁动,平时看惯了屋内的熟悉摆设,此时也像是被放大了细节,变得有些陌生,连同眼前这个新鲜感与熟悉感并存的男人一起,存在感开始格外的强烈。
  林秋还是穿着一身最简单不过的工装,他的袖子往上挽了叁截,袖口下的小臂因为常年干活,连横亘在肌肉上的青筋都显得有力,皮肤是晒后的小麦蜜色,连同着他高大的身躯一块,带着浓厚的男人气息。
  陆生生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反应,她有些错愕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跟那些想要喷薄而出的记忆一块混乱着。
  她无法抓住重点,脑科医生、地下情人、丢了只狗、父母都不同意、手术、肢解、高速休息站这些关键词以及相应的场景都在她眼前接连闪现,让她整个都像是去到了另一个时间。
  “我杀人了?”
  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和光秃秃的躯干像垃圾一样肮脏的堆在她记忆一角,让她不敢直视却又无法忽视,回过神后她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捂到嘴上了,嗓子里想要发出的尖叫声硬生生的被她自己给堵了回去。
  林秋仔细地看着陆生生的每一点反应,指尖发颤,像是想要张嘴说话,可舌头就像被拔了,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她身体此时无法控制的颤抖,则最让他感到恐惧。
  这几乎立刻就让他又重新回想起了那一幕,她死后怨气野蛮丛生,他无法救她出来,只能让她一个人形单影只,被困在那些令她泣不成声的记忆里。
  她在重复体验,一次又的一次,不停地失去爱人。
  她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缓慢的抬起脸来,通红的眼眶里攒满泪水,终于在下眼睑中央呈线状滚落下来。
  “他死了,他死了……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他啊,他不在我活不下去的……”
  男人就像挣脱了铁笼和束缚着他的锁链的野兽,他扑向身前娇小的女人,紧紧环着她,嗓音沙哑的像硌了烧红铁砂一样,透着一股开口无法言说的疼痛感。
  “不是,生生,不是那样,你看我,我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一直都在,死了也在,你别看不见我,你得从那里面出来……”
  这些话就像飘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回应,也永远都不可能会得到回应。
  她还在颤抖着流泪,张嘴无声的撕心裂肺,像是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放在哪里,眼里是全然的无助与惊惧。
  不知道她已经回忆到哪种程度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与外界产生联系。
  但是发展到最后,一定只会出现一个后果。
  榜上鼎鼎有名可却始终保持沉寂的那只凶猛女鬼,将挣脱一切世俗因果的束缚,和已经出现的大鬼一起形成新的巨大隐患。
  崔展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感到奇怪的是,自从她来到这个阴暗小镇后,手机就始终保持无信号状态。
  打开一看,是来自那个灵异论坛的管理员推送。
  她从未收到过论坛管理员发来的信息,上面写着:
  “恭喜驱魔师 ID:崔展  您即将完成地狱级委托‘陆生生的遗愿’,接下来请尽快将陆生生的狗交还给她,避免委托失败。”
  “关键提示: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狗的陆生生即将燃起熊熊怒火,陪她回到那天夜晚,重新拨通母亲的电话,可以很好的安抚她。”
  “关键物品:陆生生的手机。”
  崔展看着这条信息,脑子思考了一瞬,眼角余光捕捉到前方不远处有个东西从树上迅速掉落。
  她四处看了下,没发现那个蹲守她的女鬼,于是便沉下心去,小心朝那个方向靠近。
  拨开草丛,泥土地上安静躺着一个套着杏黄色手机壳的白色智能手机。
  这是崔展没想到的事,不如说是某种认知被打破了,她意识到原来那个灵异论坛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它的影响范围不止是在现实世界里,就连充满鬼怪的恐怖小镇也能如此轻松的介入。
  陆生生的手机本该在二十年前消失封存,可现在它却真实的出现在了这里……跟着那条目标明确的短信,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论坛?
  崔展的心里在怀疑,可她的脚却已经开始缓慢迈向棚屋,试着小心翼翼去打量下屋子里到底什么情况。
  为什么会突然触发出委托关键物品?
  她清楚自己现在能苟活到现在完全就是误打误撞,外面死了那么多驱魔师就是铁证,那些人拼命想争取的,其实就是她手里现在掌握的这条信息。
  离小棚屋越近,崔展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皮肤凉到像是即将被某种不安气氛冻结,她把手放到唇边哈了口气,猫下身子,在窗边朝里瞥了一眼。
  黑黢黢的,摇晃着的暗黄白炽灯都像是沦为了永夜的陪衬。
  她好像听到了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屋内涌动,在那声音逐渐接近后,崔展侧目,眸内的瞳仁骤然放大。
  丝丝缕缕的黑发就像血液从门缝内流出来了一样,大喇喇朝着前方流淌,它仿佛杀神般流入漆黑,很快前方就传来了一直守在棚屋蹲崔展的女鬼尖利的惨叫。
  很快,那黑发中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分支,其中一部分像是长了猩红的眼睛,弥漫着血污般的黑红朦胧气体,长足蜈蚣般奔着崔展蜿蜒扭曲地爬了过来。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让崔展产生了一种后知后觉的强烈恐怖,她想抬左脚往后躲,可右脚却又踩着石子踉跄了一下。
  失去平衡的感觉令她瞬间头脑清醒,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肌肉都完全不听话了,听着胸口不断传来“嘭、嘭、嘭”的炸裂心跳,舌头都像是滑入了喉口,堵住了她全部的声音。
  就像毒蛇与人对峙一样,那缕透着森森鬼气的柔软黑发从湿润的泥地上爬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立起来,浓郁的血味混杂着泥土的湿腥,钻入崔展的嗅觉系统,直达她此时最敏锐的那条神经。
  崔展惊恐着,眼睛的黑色部分全都聚在下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像是在绕着她打量轻嗅的女人头发。
  最后,头发最前端停留在了她的左手处不再动了,那里正好是陆生生的手机所在的位置。
  差一点就要骤停的心跳仿佛缓过来了,崔展张了张嘴,无声地捏着手机的一点点角,伸手朝那头发递了过去。
  对方变了形状,呈螺旋状朝她的手臂卷来,黑发果真缠上了她的手腕,是极为黏腻的触感,仿佛一条麟甲层迭的毒蛇,凉意刺骨,极度的寒冷带来的疼痛半点不比烈火烧灼起来要轻松。
  好在它只是探到小臂中央就退下了,它卷走了崔展手里的那个手机,连带着涌向外面的黑发也潮退般的快速流了回去。
  直到最后一缕黑发也回到棚屋内,从手臂被攀爬开始就一直睁着眼睛不敢眨动的崔展,终于泛着激灵清醒过来,重重地把口水咽到了嗓子最里面。
  她站在那里等了片刻,再转头看去时,发现屋内的光线似乎变亮了一点。
  可那光却并不是从屋内传来的。
  她的眼睛似乎被什么刺痛,抬手挡了一下,可放下手臂后,那瞬间一切都彻底变换了。
  一轮散发着透明阳光的烈日正悬挂当空,周围的阴冷被燥热完全驱散,崔展皱眉慢慢睁开眼,适应了完全明亮的光线。
  环视一周,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是洁白的墙壁,脸上带着呼吸面罩,左上方还钩着输液袋。
  连日的阴沉天气像是一场幻觉,她恍惚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了自己扎着输液针的手臂,将病号服长袖挽了上去。
  被条状物体攀爬过的红痕还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崔展有些颤抖的用指尖触了触,并不疼痛,可是那块的皮肤,却明显要比周围的皮肤温度低。
  仿佛有某种东西还隐隐潜伏在她的皮肉下,正蓄势待发。